第102节

这般手段,哪里像是寻常亲兄弟间该有的?

郭彪和郭成之间的关系,显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亲近,既然如此,又何来的探亲,而且还刚好在他回来时,郭成就被人给打死,给了他冒名顶替的机会。

还有,郭彪说他离开荆南之后被人收留,当了劫匪,手上染了人命。

那他杀的人是谁,劫的又是哪条道,而且他之前在马上的功夫,可是实实在在军中才会有的。

寻常山匪骑行时,大多散漫肆意,下盘不稳。

唯有军中之人才会时时警惕,且因为严格训练之后,腾挪之间上身前倾,下盘稳如磐石一直贴服马背之上,山间、平地皆不受影响。

哪怕郭彪骑行之时故意遮掩,可有许多下意识的动作和习惯,却是一时间难以改变的。

郭彪与其说是当了劫匪,倒不如说更像是入了军伍,只是他入的不是朝廷的军队,而是某些人的私军,而如果之前苏阮看到的那个陶秀才的画像是真的话。

那极有可能,郭彪在离开荆南之后,就随着那批难民一起,投效了安帝麾下。

第448章 别对我说谎

郭彪回到荆南,占据了他弟弟郭成的身份,以及后来找到何芳娘。

这些都极有可能是早有安排的事情。

苏阮看得出来,郭彪对何芳娘或许有那么几分真心在,可这真心未必足以抵挡他对某些人的忠心,也就是说,他之前所说的那些话都不可信。

至少,不能全信。

祁文府听着苏阮低声说的话,心中颇为认同,他说道:

“之前我们就曾猜测,荆南天灾时,是有人故意延迟朝廷赈灾,明面贪污赈灾银两,暗地里却是借机收拢难民,借以避过朝廷暗中屯兵。”

“郭彪的经历极为符合,而且他年少体壮,又有功夫在身,父母早亡、兄弟不睦,是极好的招揽之人。”

“若真被收拢麾下,迅速冒头也不是什么难事。”

郭彪离开荆南之后,如果真的如他们所想,是和之前那批难民一起被人收留入了“嶂宁”,成了屯兵之数的一部分。

那如今这一切倒是都能解释的通了。

他和苏阮一手扳倒了薄家和二皇子,断了那人推在人前的幌子,又抓出了越家父子,甚至牵扯出了嶂宁屯兵的真相。

那人想要他们性命,倒也正常。

远处的水面黑漆漆的,浪涛卷卷翻涌不断,月色之下只隐约能看到几只摇曳不定的小船,而船上的人早已经入了水不见了踪影。

祁文府沉默了片刻才突然说道:“阮阮,那个陶秀才,是不是就是你一直在追查的那个藏在薄家身后,借二皇子之名,假意于嶂宁屯兵甚至关系你父亲之死的人?”

苏阮猛的抬头看着他,目光紧凝。

祁文府侧身看着她说道:“你自己或许没有察觉,从你入京之后,你所在意的,所追根究底的,所念念不放的,几乎都是与荆南旧案有关的人。”

“薄家倒下之后,二皇子被圈禁,所有人都觉得荆南的案子告一段落,可唯独你总是惶惶不安、难以心宁,就好像你知道这背后还藏着些什么别的危险。”

“越家父子蒙骗谢家多年都从未被人察觉,可你却将他们抓了出来,嶂宁屯兵之事也是你最早察觉到异常。”

祁文府缓缓说道,

“我也在意薄家身后之人,甚至明宣帝、朝中许多人都想要查个究竟,可是阮阮,你好像比我们还要在意。”

“就像是……”

“你知道那人的存在会破坏你想要的安宁,知道他会伤害你所在意的一切,甚至将你努力庇护在羽翼下的一切摧毁,所以你想要提前将他铲除以绝后患?”

苏阮的心有那么一瞬间猛的停滞。

眼前之人的问题太过突然,突然到她一时间脑中嗡了一瞬。

“四哥……”

苏阮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时,就感觉到眼前一黑,突然有双大手盖住了她的眉眼,遮住了她所有的视线,让她陷入黑暗之中。

“别对我说谎。”

祁文府覆上她双眼,将她黑眸盖上之后,才低声说道,

“我无意探查你的秘密,有些事情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会强求,可是阮阮,隐瞒比信任要累,而且一个人背负太多,为什么不寻我帮你?”

“我以前从未执着过什么,而从今往后所执着的也只会有你。”

“你不用害怕我会和你走上对立之路,只要你依旧留在大陈,留在京中,我就永远不会转投旁人,甚至辅佐效忠于谁,来毁掉你想要努力维持的安宁。”

“除非有一日,你想亲手毁掉它。”

苏阮眼睛被蒙上后,眼前便一片漆黑。

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眼上传来的温热,还有耳边不疾不徐,伴着水流翻涌时却格外坚定的声音。

她听出了祁文府话中的意思,也没想到她当初随口问过他的话,他却依旧还记在心中。

苏阮一直浮浮断断的心突然就沉了下来,眼睫微颤了颤抖后,开口道:“可誓言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你未曾信过,又怎知道不可信?”

祁文府感觉到手心里的痒意,突然将手拿了下来,与她四目相对。

苏阮静静看他许久,对着他道:“那我若说,大陈不出十年便会南北分立,而你叛出陈朝进入新朝,以南河为界陈兵在外,辅佐新君与北陈对峙,你信吗?”

祁文府神色间满是愕然。

他想了很多,也猜测了不少,却独独没想到苏阮会说出这个来。

苏阮见他满脸惊愕的模样,紧抿着嘴唇正想说她胡乱说的时候,却见祁文府脸上愕然收敛。

他像是极为认真的皱眉仔细想了许久,迟疑着开口,“你说的是真的?”

苏阮只以为他怀疑她胡言,唇边勾起抹轻嘲:“你不信?”

“我信。”

祁文府皱眉道,“我只是在想,以我如今的情况,为什么会放着朝中前程似锦,去转投入一个乱臣贼子的麾下,废那功夫建立什么新朝。”

辅佐新君固然有不世之功,可卸磨杀驴、不得好死的更是比比皆是。

若是朝中艰难,他活不下去了,或许会考虑转投新君求一条生路,可如今祁家安好,整个祁家根基都在大陈,他为什么会放弃朝中一切转投他人?

祁文府看向苏阮问道:“所以你之前问我会不会背弃宇文皇室转投旁人,就是因为这个?”

苏阮嗯了声。

“那大陈分裂时,朝中局势如何?”

祁文府没嘲笑苏阮狂言,没笑话她胡说八道异想天开,而是很认真的问道。

苏阮所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来到,见祁文府居然很认真的跟她讨论起了上一世的朝局,她忍不住看着他疑惑道,“你信我?”

祁文府挑眉:“为什么不信?”

苏阮:“……你不觉得我说的这些都太离奇?”

“朝中虽然局势不算安稳,可明宣帝健在,太子早立又有权臣拱卫,朝政、兵权大多都在皇室手中,你不觉得我说的不切实际?”

祁文府想了想,认真道:“虽然有些离奇,可若是照着你所说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且些事情也的确有所征兆。”

第449章 真相

比如薄家和二皇子屯兵的事情,再比如之前荆南的案子。

“如果你没有入京,没有被我找到,没有意外所逼告御状掀了旧案的话,次辅南元山会死在户部贪污案之中,南家少了镇山柱石必定会大乱,而与南家有关之人,也定然会受牵连。”

“南家是朝中最坚定的保皇党,而其他剩下的那些纯臣,平日里也大多是以南元山为首。”

“一旦陛下保不住南元山,南家倒下之后,不仅会如同断去一臂,在朝中失了左右权衡掣肘之力,更会失了那些纯臣的忠心,而此时若再有人挑唆,朝局必乱。”

祁文府的声音不高,徐徐道来时,每一句却都让苏阮心中发紧。

明明他什么都没发生,可当说起那些事情时,他却如同亲眼所见,真实的让人心惊。

“南家没了之后,就能彻底平了户部贪污的事情,从此无人会再追查荆南旧案,更不会因查询官船沉凿南河而牵扯出薄家,薄家不会出事,二皇子也依旧在朝,嶂宁屯兵的事情也就不会被揭穿。”

“有薄家和二皇子挡在前面,再加上钱太后帮忙遮掩,恐怕不会人察觉到陛下治下有人藏兵数万甚至十数万,危及皇权。”

“而薄家身后那人藏在暗处事事为先,以巨利诱之,不断蚕食朝廷官员,若再借机除了太子,诱导二皇子为夺皇权祸乱京中,只需几年时间,朝中便可大乱。”

祁文府说道,

“咱们这位陛下本就只是守成之君,多疑善忌又气量狭小。”

“一旦朝局混乱,只需稍稍诱导便能让得他尽失民心,若这时他再意外暴毙,外间寻个名义起兵造反,以朝中到时的境况恐怕难以抵挡,朝局分裂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他说道这里,仿佛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停顿了片刻才又微侧着头继续说道,

“其实如果真有心想要祸乱朝局,不需十年,最多只要四、五年时间,整个大陈就能乱成一团。”

“如果没有厉害之人帮忙稳住朝局,或者是让我来做的话,我只需要除了太子,推二皇子上位,再里应外合弄死了陛下,想要拿下大陈,又何需十年之久。”

“大陈往上数代,皇室之中冤案极多,就算是陛下当初夺权之时,也是以皇子之身取代了废太子,手段未必那么光明,且后来就死于他手中的兄弟又何止一、二。”

“只需要随便寻个由头,推个皇子龙孙出来。”

“又何必搞什么南北陈分立,直接名正言顺的夺了皇权,岂不是更好?”

想要建立新朝,比毁掉一个国家要难的多。

与其汲汲营营搞什么分裂,辅佐所谓新君重建一个新朝,那为什么不将人推出来,寻个由头“名正言顺”的取而代之。

只需掌握朝政,大权在握之后。

改朝换代,更名换姓又有什么难的?

苏阮听着祁文府那肆意张扬的话,忍不住瞪大了眼。

若不是她这段时间一直和祁文府待在一起,若不是她太过熟悉祁文府,知晓他和上一世有太大的不同,绝不可能是同一人。

她甚至都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也如同她一样,从前世回来?

祁文府寥寥几句,将上一世后来的事情说了个大概,甚至于连南元山死后的朝中的发展都说的八九不离十,而且他后来看似随口所说几句话,更是让苏阮心中震惊的同时,也犹如轰雷在耳边炸响一般,猛的想通了一些一直想不通的事情。

上一世荆南旧案未曾平反,南元山死后,朝中的确如同山崩。

那时宇文皇室就已经式微,明宣帝在朝中也大不如前。

苏阮记得谢家被灭之后,明宣帝在失了文臣之心后,又失了武将忠诚。

她被捡回祁家时,太子已死,薄家如日中天,二皇子更是立于诸皇子之上,无人能望其项背。

而她在祁家那几年,随侍祁文府身边,亲眼看着他官位一年比一年要高,而京中却一年比一年混乱。

那时的明宣帝早不像现在这般意气风发。

南元山落罪,谢渊身死,朝中更因南家和谢家之事牵连无数,忠于明宣帝的朝臣死了不少,那之后他所行朝政无人推行,所下旨意无人正视。

明宣帝感觉到朝局失控后,变得越发的暴躁昏庸,甚至怒斥惩治了劝谏的安阳王,安阳王失望之下不问政事,一众皇亲和其他官员更是人人自危。

可即便如此,安帝等人却一直未曾动手,反而任由二皇子在人前多年,甚至一度险些真的让他登上了皇位。

等到她从祁家离开,等到她以苏越之名在安远伯的帮助下入了朝堂,等她在朝中站稳脚,借机弄死了二皇子和裕妃,大权在握之时。

等她有了反击之力,能够稳住朝局时。

明宣帝才突然暴毙,安帝谋反。

苏阮以前从未曾想过,安帝等人行事不择手段,以当时的朝局他们早可以下手,可为什么他们会多等了那么多年,又是什么让他们放弃了最初的机会,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十年后才起兵?

苏阮恍惚之间突然想起来,她入祁家最初那一年,只是被当做寻常丫头,留在祁家。

莫岭澜和当时国子监几个年轻出众的学子时常出入祁家,和祁文府他们探讨朝局,祁文府也从中收了两名弟子,倾囊相授不说,甚至有一段时间稍有闲暇之时,祁文府便会带着那两人以游玩之名出京拜访一些名士大儒。

那时候苏阮满心仇恨,想着报仇,想着杀了裕妃他们,她总偷偷的跟着学,跟着偷师,被发现了好多次。

祁文府从最初的反对,到后来的默认,甚至开始逐渐让她进入书房跟着学习,而后来渐渐的,那两个门生就不再出现在祈府。

反倒是她,从最初的偷学,变成了祁文府第三个“弟子”。

祁文府几乎日日将她带在身边,逼着她读书习字,逼着她学习朝政权衡,逼着她去看一些她根本看不懂的东西。

第450章 你会不会捡我回去

祁文府教她君子之道,莫岭澜带着她见识阴诡谋算。

后来祁文府官居高位时,那两个弟子与他反目成仇,而祁文府仿佛故意与两人置气,宁肯带着她这个下人与朝中之人议事,也不肯提携那两人半点。

那两人怨恨祁文府,朝中处处与他敌对,而祁文府叛出朝堂投效安帝之后,他们便顺理成章的留在了北陈,成了和她一样,与祁文府针锋相对,绝不会背叛北陈之人。

安远伯。

宋熠。

那两个弟子。

还有被赶出祁家的她……

苏阮曾经的不解,她的疑惑,那些她总觉得隔了一层迷雾看不明白的事情,这一瞬间几乎全都有了答案。

“你……”

苏阮张了张嘴,看向祁文府时,猛然间便红了眼圈。

祁文府见她突然就红了眼,脸上淡然褪去,连忙道:“你怎么了?”

苏阮紧咬着嘴唇,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之前的迟疑和猜忌简直可笑。

这个傻子!

他到底瞒了她多少?

苏阮突然上前了半步,伸手抱着祁文府腰身,等闷头撞进他怀里后,将头埋在他身前喃喃出声:“祁文府,如果我之前没有引你来谢家,如果南元山死了,谢家也被我弄没了。”

“全天下的人都在骂我,都想着我死,你会不会将我捡回去?”

祁文府被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给弄的手忙脚乱,扶着苏阮后背站稳时,才失笑道:“这是什么问题?”

“我是说如果。”苏阮却是执着。

祁文府感觉到她紧紧环着自己,而周围有人朝着这边看过来,他稍微侧了侧身子,将苏阮挡在身前遮住之后,才迟疑着道:“应该会吧。”

“为什么?”苏阮抬头。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祁文府随口说道,“其实荆南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一些,虽然不甚详尽,可也知道你父亲他们并非什么叛国之人。”

“我其实算不得什么好人,也没那么大的心胸去做什么贤臣良将。”

“若不是你突然出现,设局将我拉入这滩浑水之中,再以外力从中推动着所有事情,朝着完全没办法回头的地步发展,让我只能全力查清荆南真相。”

“我未必会像之前那样豁出命去,替荆南枉死之人申冤。”

陈安宁死的突然,方方面面皆是直指南元山。

没有苏阮手中的那本账册,没有她提起的那些线索,以及以自身为饵引出来的那些人,薄家和二皇子不可能入罪,荆南之事无法昭雪,而南元山最终十之八九也会坐实了贪污之名,死在牢狱之中。

祁文府要救南元山,却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博。

他身后还有祁家老小,还有父母亲人,如果事不可为,他也只能尽力而已。

祁文府淡声说道:

“人是随着经历变化的,如果南元山死在了那场算计里,我会觉得有愧于他当初帮扶之恩,替他照顾南家剩下的那些人。”

“同理,荆南之事无法昭雪,我虽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可若见着你落难,终究也会有几分歉疚之意,应该也会在不伤及祁家的前提下收留你。”

他并没避讳自己的那些心思,反而十分坦然的说了出来。

等说完之后,他才伸手搂了搂苏阮,轻笑着道:“不过那些都只是如果,你引了我去了谢家,南元山也没死,你我如今都还好好的。”

“你可答应过我,回京之后便要去我府上提亲的。”

“你若敢始乱终弃,我定然将你抢回府去关起来,到时候你可别哭。”

苏阮听着他嘴里的玩笑话,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的掉,她使劲在他怀里蹭了蹭,掩去了脸上那些湿意之后,才抬头凶巴巴的说道:“你敢!”

祁文府闻言闷笑出声,搂着她眉眼都舒展开来。

苏阮听着他的笑声,心中莫名就安定了下来。

其实早在知道宋熠是他送到她身边,知晓安远伯是为着他才帮她的时候,她就该明白的,祁文府从未放弃过她,虽然他总写信骂跟她对骂,可到底他未曾忘记那八年的情谊。

苏阮从祁文府怀中退出来后,站在他面前对着他说道:“四哥,那个陶秀才如果没有易容,他应该就是越荣他们身后的那个人,也是之前以薄家和二皇子为幌子,甚至借着荆南天灾屯兵的幕后之人。”

“他与皇室应该有些牵扯,而且有些怀疑他和沈相有关。”

“之前在桃源坡后山被我大哥看到的那个东宫长随极有可能就是他,他借着太子前往桃源坡的时候,混进了后山,而事后又借着沈棠溪和绫安公主的身份脱了身。”

祁文府之前就曾听苏阮说起过那一日沈棠溪的异常,他没怀疑苏阮话中的真假,只是微眯着眼说道,“你是怀疑沈棠溪并非沈家之子?”

苏阮摇摇头:“不是。”

见祁文府皱眉看着她,苏阮迟疑着道,

“之前在谢家时,我和沈棠溪接触了几次。”

“他待大哥和二姐是真的极好,而且也处处替他们着想,甚至几次针对我也都是站在大哥他们兄妹三人的利益之上,这点是做不了假的。”

沈棠溪若不是沈家之子,而是安帝假冒。

那他何必阻拦谢青珩去东宫,教导谢嬛规矩,甚至后也替谢青阳做了许多事情。

苏阮说道:“我怀疑,沈棠溪的面具下,会不会有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份?”

那天在桃源坡时,还有后来从桃源坡离开,那两个“沈棠溪”的言行举止,甚至声音、语气几乎都一模一样,若非他们身上换了香料,其中一人身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血气,苏阮也不会察觉到他们的异常。

而且苏阮听城阳郡主说过,皇后是反对绫安公主和沈棠溪的事情的,可沈棠溪却故意与绫安公主亲近,而且两人还用着同样的绣纹的里衣和香囊。

可是在裴耿和谢青珩嘴里,沈棠溪却是极为不喜绫安公主,甚至对她十分冷淡。

种种迹象,那沈棠溪前后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第451章 处处破绽

“更重要的,是卫善。”

苏阮对着祁文府低声说道,

“年前那段时间,卫善时常出入谢家,偶尔撞见沈棠溪时,态度都格外的冷淡。”

“卫善虽然算不上长袖善舞,可是他与谢家人来往之时却十分和煦,偶尔遇到裴耿、季诏等人时也是言笑晏晏,唯独遇到沈棠溪时,他却鲜少与其交谈,大多都是点点头便直接离开,甚至连对谢家下人都要比他热切。”

“沈棠溪幼时在宫中遭遇大火,受伤之后容貌受损,烟火之毒更是伤及他身子根本。”

“大哥曾说他身子骨弱,不能习武也鲜少骑射。”

“若真有人与他共用同一个身份在京中行走,无论是相府公子的出身,还是皇上对他的那一丝歉疚,亦或是他寻常所展露出来的文弱,根本就不会有人怀疑他。”

“而他便能借此出入国子监,与朝臣之子结交,借以蚕食朝中各部,拉拢朝臣为己用。”

祁文府听着苏阮的话后,神色沉凝下来,细想沈棠溪在国子监内的那些事情,缓缓说道:

“你说的也不是不可能。”

沈棠溪年幼时便大火伤了脸,这么多年一直带着面具,几乎没人看到过他的长相。

那面具之下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两个人。

只要身形相当,再从小便培养言行、习惯,学习口技之术,以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份,甚至以相府之子的身份替另外一个人遮掩行踪,令其在京中毫无顾忌的行走,也的确能够瞒得住旁人。

如果照苏阮所说,大陈十年之后分裂,南北陈对立,而所谓的那新君想要统揽新朝与北陈分庭而治,总要懂得一些帝王之策,朝政权术,甚至学识、驭人之术方面都不能太差。

国子监中能够增长学识,武课能够教授用兵之道。

沈相能教他帝王权术,而来往的朝臣之子,甚至他们身后的长辈,也足以教会他如何驭人……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若是细想便觉处处破绽。

沈凤年多年深受圣宠,位于丞相之位无人能以替代,除却他自身能力强悍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他不与人结党,无亲眷牵累。

他膝下只有一子,且容貌已毁,注定无法进入朝堂,而其妻子娘家清贫,于数年前便开始在府中佛堂礼佛从不外出,更不与人来往。

沈凤年只有一个妹妹,嫁入谢家之后早已亡逝,而除此之外,沈家上上下下几乎没有其他能上得了台面之人。

这么多年,沈凤年官居高位,却从不扶持自己亲族。

沈家祖籍不在京中,他那些侄儿就算走仕途的也几乎都未曾在京中,反而大多都远离京城,官职不高。

沈凤年不与人结党,不与人深交,与他走的最近的也就只有宣平侯府谢家,可谢渊武人心思,忠于明宣帝,从无谋逆之心不说,谢家上下也谨守本分没有半点逾矩之行。

南元山若是明宣帝的膀臂,替他收揽世家之心,牵制各地门阀。

那沈凤年便是朝中砥柱,替明宣帝挟制所有文臣,且占据相位一心替他办事。

在某方面来说,沈凤年在明宣帝心中的地位,甚至比之南元山还要更高一筹,只因为南元山身后有南家,有世家门阀、姻亲显贵各方牵扯。

而沈凤年除了效忠皇帝,什么都没有。

在明宣帝眼里,南元山虽然忠心,可他心向南家,身后还偌大的氏族,哪怕与他离心依旧能够自保甚至威胁皇权,可是沈凤年的一切却都源自他的恩宠。

他的权势地位,富贵显赫,都是源自于明宣帝。

所以明宣帝从不怀疑沈凤年会背弃他。

沈凤年深得明宣帝信任,甚至以丞相之身能够插手六部之事,权势滔天。

他若背叛了明宣帝,甚至一早就埋下叛乱的引子,想要瞒过薄家和二皇子,甚至让他们为他所用成为对外的幌子的确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最简单的,沈凤年若主动对二皇子和薄家投诚,表示愿意辅佐他们。

他们可会拒绝?

祁文府心中思绪翻涌,很多事情不细想时从无察觉,而一旦抽丝剥茧,其中真相让人心惊。

他看着苏阮,目光微沉:

“所以你一直担心谢侯他们出事,就是因为沈家?”

苏阮点点头,“沈家和越荣他们不同,沈相是大哥的亲舅舅,这些年和谢家往来一直密切,沈家若无害他们的心思也就算,可如果真有,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而且如果沈家真有问题,一心谋逆,那谢家身为沈家姻亲恐怕也逃脱不掉。”

苏阮虽然没有明言,可是对于沈凤年他们会不会害谢家却是心中有数。

若沈凤年父子真如他们所想,就是一直以来庇护安帝甚至替他遮掩筹谋之人,那上一世他们明知道谢家是被冤枉,明知道二皇子和裕妃、甚至薄家所谓,可他们却眼睁睁的看着谢家上下赴死。

苏阮从未曾怀疑过沈凤年,只因为谢家出事之时,沈凤年曾经替他们求过情,甚至传闻中还为此遭受明宣帝斥责,甚至险些被撸了官职。

那时候她被人追杀,狼狈至极,根本无暇细想。

可如今想来,沈凤年为相多年,又为人谨慎,他怎么可能半点退路都未曾替自己留?

他如果真有心想要保住谢家,甚至救谢老夫人和谢渊他们,就算他不能说服明宣帝饶过谢家,可暗地里安排救下谢家之人,或者是保住远在边关的谢青珩总是有办法的。

谢家变故突然,他来不及应变还说的过去,可是谢青珩呢?

他那时已不在京中,沈凤年不管是让人安排他遁走也好,或是随便寻个借口让他诈死,无论怎样都能保住谢家唯一的香火,保住他妹妹唯一的血脉。

可是他没有。

被明宣帝斥责之后,沈凤年便“被”禁足在府中,半步不出。

谢家上下被斩了个一干二净,就连谢青珩远在边关也没能逃过这一劫,死在谢家被斩近十日之后。

第452章 他不是不能,只是不想

苏阮从来没想过,沈家会谋害谢家。

上一世沈棠溪早早就“意外而亡”,而沈凤年虽然在南北陈对立时叛出朝廷投奔了安帝,可他却是借的替谢家报仇,明宣帝昏庸不仁的借口。

所以哪怕沈凤年在南陈官居高位,甚至替安帝立下汗马功劳,和祁文府成为安帝左膀右臂。

她也从未曾怀疑。

可如今细想,若真想报仇,凭沈凤年在明宣帝心中的地位,凭他在朝中的权势,他有多少机会能替谢家平反?

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若从头到尾就是他亲手送了他妹妹的孩子、夫家,甚至整个谢家的人走上了绝路,他又怎么会去替他们报仇?

苏阮想起沈凤年与谢渊言笑晏晏的样子,想起他对着谢青珩和谢青阳的慈爱,想起上一世他打着替谢家报仇的幌子,哪怕背弃旧主也无一人指责他谋逆。

她手心不由紧握了起来,眼中满是阴云,紧抿着嘴唇时身形微颤。

祁文府看着苏阮脸上绷紧,身上满是煞气的模样,伸手覆上她的手,“阮阮,事情未必真如你所想,就算真是,我们如今既已知晓,也有机会应变。”

苏阮抬头看向祁文府:“想要知道沈棠溪是不是有问题,只需查清楚当年替他看诊,言及他容貌被毁,这些年又一直替他调养身体的太医是不是卫善就行。”

若是卫善,其他的事情就都不必再查。

哪怕有所偏差,沈家也绝对逃脱不掉!

祁文府低嗯了声:“我立刻修书回京,让大哥去查。”

“原本我是想荆南之事全部处理好后咱们再回去,可眼下这般情况,或许真是有人想要故意引我们离开京城,好遮掩京中之事。”

“如若沈相真有问题,此事绝不能耽误。”

“等今夜将人找回来,安顿好他们,解决了和绉隆安之间的事情后,让人替你父亲收敛好事故,我们就立刻押送那些死士和郭彪回京。”

有郭彪等人在,可以直接剑指嶂宁屯兵的幕后之人,也足以暂时给明宣帝一个交代,而且回了京城之后,卫善和沈家之事若是真的,一旦彻查必会朝堂动荡,到时候明宣帝也就顾不得再追究荆南这边的事情了。

至于忠烈堂,有绉隆安在,也不必他们时时盯着。

软玉生香

  • 作者:月下无美人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8.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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