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苏阮听着这话扯扯嘴角,突然就笑了起来。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看着谢青珩说道:“我知道她在意,可是她的在意永远都只是站在后面对着我哭,而从来没有一次想过要将我护在身后。”

“我说过我不怪她,是因为我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你父亲,也明白她想要安宁,但是这不代表这些是我想要的。”

“她是我母亲,我没有资格去责怪她所做的选择,可是这不代表我喜欢她的隐瞒,喜欢她的软弱,而且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吗,她会将身上的软弱对着外面所有人,可是却将最尖锐那一面朝着在意她的人。”

“她明知道我在乎什么,也明知道我不会舍弃她,可是她却一直要逼着我向她说一句我错了,我不怪她,要让我对她亲密才显示我的不责怪。”

“换做你,你会如何?”

苏阮说完后看着谢青珩:“我为什么不入二房,你清楚,她未必不明白,可是她明知道原因,却依旧来我这里为难我。”

“她可有想过,我若是驳了老夫人的话,我以后如何在谢家生活。”

“靠着你们兄妹三人的忍让,还是靠着谢侯爷对她的宠爱?”

第33章 大意

谢青珩被苏阮问的哑口无言。

苏阮看着他那模样,陡然生出些疲惫来:“这牌位我收下了。澄儿,送大公子出去。”

谢青珩被满脸警惕的澄儿请出了房间,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他想起刚才房门关上的瞬间,那龛台前摆放的蒲团上跪着之时背脊挺直的少女,那明明瘦弱的身形像是压着什么重物,让她拼尽全力才能不被压垮。

谢青珩突然就生出些不知所措来。

他怕苏阮算计弟妹,怕她伤害谢嬛他们,更怕她入了二房之后扰得他们不得安宁,可是现在想想,苏阮也不过是个才十四岁的孩子,甚至比谢嬛还要小一些,她能做什么?

她的尖锐,她的狠辣,她的冷言和漠然都是因为想要护着那个从来护不住她的人。

更何况,苏阮也从来都不想入二房。

……

澄儿趴在房门上,看着外面谢青珩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这才回头道:“小姐,大公子走了。”

苏阮轻“恩”了一声,敛眉看着手里折好的佛经,摊开来后,那上面的字迹是她以前惯用的。

上一世她为人蒙骗,被人利用弄垮了谢家之后,便也失了利用的价值,被人弃如敝履,甚至因为她曾是谢家人,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好几次都险些被人弄死在暗巷之中。

那段时间她四处躲藏,为了活命什么都肯去做。

她混迹过三教九流之地,也曾混入过烟花柳巷,后来怕被人察觉便毁了自己这张脸,却依旧被人抓去了牙行,然后因缘际会的被卖进了国子监祭酒祁文府的府中,扮作哑巴伺候过祁文府一段时间。

或许是因为她不会说话,祁文府对她没什么防备,甚至闲暇时还会教她读书写字,她一手字迹几乎全是承继于祁文府。

谢青珩如今还是国子监监生,他自然是见过祁文府的笔迹的,刚才怕是察觉到不对,所以才会问起她的字是谁教的。

苏阮不由暗道自己大意,想起刚才磨墨时的习惯,还有谢青珩那瞬间的异常。

苏阮不由提醒自己。

她如今已经不是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佞臣苏越,她也不是那个亲手剐了仇人,被人骂尽狠毒不得好死的苏大人。

她是苏阮。

十四岁的苏阮。

那个住在谢家,还未被人蒙骗的苏阮。

手中的佛经被全部扔进了碳盆里,看着那些字迹连带着纸张被焚烧干净,苏阮才说道:“澄儿,将我之前写的那些东西全部拿过来,一张都别剩下。”

澄儿有些不解,却也没多问,只是点点头应了一声,便转身朝着桌边走了过去。

……

陈氏从碧荷苑离开之后,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进去时眼睛通红将自己关进了屋子里。

谢渊入宫了一趟,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没见到陈氏的身影,他不由问道:“夫人呢?”

旁边的丫环春岚说道:“夫人在房间里。”

谢渊一边被人服侍着脱下身上的大氅,一边解开外衫,闻言眉心微皱:“是歇着了?这么早,用过饭了没有?”

春岚看着身形精壮的谢渊,目光落在他解下官服之后,将里面里衫绷得微紧的肩背上,眼底划过些迷恋之色。

谢渊的长相在世家之中也是顶好的,不是文弱书生的白皙,而是战场上养出来的不怒自威,而且之前他一直没有续弦,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丫环都想着哪一日能够飞上枝头,可谁能想到半道上居然杀出一个陈氏来。

那陈氏有什么好的?

不过是就是长得好看了些,一股子妖媚劲儿,还动不动就掉泪珠子,将侯爷魂儿都勾了去了。

春岚一边替谢渊解着腰佩,一边柔声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夫人晌午的时候去了一趟碧荷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就哭着跑了回来,然后将自己锁进了房里,谁也不准进去。”

“侯爷,不如奴婢替您……”

春岚刚想先服侍谢渊洗漱用膳,谁知道谢渊直接沉声道:“你说夫人去过碧荷苑?”

他紧紧皱眉,想起苏阮之前的性子来,伸手挥开了腰间的手,自己将腰佩扯了下来扔在了一旁,然后就快步朝着那边房中走了过去。

“侯爷!”

春岚叫出声。

可是谢渊像是根本就没听到,直接掀开帘子就入了那边的房里。

春岚顿时气得直跺脚,瞧着那边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句“狐媚子”。

谢渊丝毫不知道春岚的不甘,他进了房间后,就见到趴在窗棂边上的陈氏。

她侧脸靠在窗边上,眼睛红肿着,一张脸被窗外的冷风吹得煞白,她却好像没有知觉,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外面被雪压的快要断掉的树枝。

谢渊大步走到窗前,伸手将打开的窗户放了下来:“你身子不好,这么吹冷风怎么能受得住?”

陈氏没说话,只是垂着眼。

谢渊看着她露出的那截白皙脖颈,忍不住叹口气:“阮阮与你吵嘴了?”

陈氏已经止了泪的眼里瞬间又蒙上了水雾,可是想起苏阮不喜欢她哭,她强将那泪意咽了回去,开口时带着丝鼻音:“没有,阮阮很乖,她最孝顺我了,怎么会跟我吵嘴。”

谢渊听着她声音不对,伸手抬着她下巴强将她脸露了出来,就见到她眼中强忍的眼泪。

他伸手在她眼下轻划:“还说没有?”

陈氏紧抿着嘴没说话。

谢渊将她拉起来,侧身坐在她原来的位置,将她圈在怀中。

陈氏感觉着腰间那存在感极强的胳膊,顿时就想起了苏阮之前的话,那句苏宣民还在孝期,她嫁人了的话,让得陈氏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她如同针扎似的想要推开谢渊,刚一动作就被谢渊拦住。

谢渊声音有些沉:“嘉娘,你已经嫁给我了。”

陈氏僵住,回头看着谢渊有些阴翳的眼底,下一瞬再也忍不住,突然就低声哭了起来。

她知道她嫁了,嫁了就没有回头路,她如今已经是谢家妇……

第34章 害怕

陈氏垂着脸哭了许久,谢渊就抱着她也没动她。

等她哭声渐歇的时候,谢渊才问道:“到底怎么了?”

陈氏声音带着哭腔将之前她去碧荷苑后的事情说了一遍,这才抬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我只是想要安稳,我只是不想再像以前那样。”

“我害怕每天睁眼就要计较怎么才能活下去,我害怕每次她出去回来之后都是一身的伤痕,我想要帮她的,我也想要护着她,我不想只是抱着她哭。”

“可是我害怕…”

陈氏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看着自己的手。

“我拿不住刀,我见不了血,我就连想要划破脸省了麻烦都不敢。”

“我知道我没用……”

“我知道的…”

陈氏用手遮住眼睛,垂着头边哭边说,言语里全是满满的厌弃。

她知道她自己没用,知道她不配当母亲,她不该逼着苏阮,更知道她为什么不想入二房,可是她怕,她怕她没了娘家,没了苏宣民,就连曾经拼了命也要护着她的女儿也没了。

谢渊抱着陈氏哭得发抖的身子,眼底神色复杂。

谢老夫人曾经问过他,他为什么会喜欢一个软弱到让人理解不了的女人,可是唯有谢渊知道,他曾经亲眼看到苏阮一身是伤昏着被他抬回去之后,陈氏拿着剪子想要划破自己的脸。

当时的她边哭边抖,害怕的手里几乎拿不稳剪子。

她怕疼,怕丑,怕脸上狰狞。

最后那一下就朝着自己胸前扎去,要不是他去的及时,陈氏早就没命了。

谢渊承认,陈氏的脸让他惊艳,她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女人,可是她当时哭着跟他说她害怕疼,然后拿着刀刺的胸前鲜血直流的模样,才是真正让他动了心。

或许她真的懦弱,可是她未必不好。

谢渊抱着陈氏低声道:“阮阮还是怪你?”

陈氏哭的力竭:“她没怪我。”

可是……

她也不再爱她。

就像是两条线越走越远,她依旧护着她,念着她,却不再与她亲近,更不肯叫她。

谢渊眉峰紧拧,听着陈氏的哭声想要安慰,只是还没等开口就见陈氏突然抓着胸口倒了下去,若非他反应快,陈氏便直接砸在了旁边的楠木矮桌上。

“嘉娘!”

谢渊急喊出声。

陈氏却是脸色煞白,紧闭着眼瘫软在他怀里。

谢渊脸色大变,连忙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快步走到床前放下后急声道:“来人,快来人……请大夫!!”

……

苏阮跪在灵前低声诵经的时候,采芑突然闯了进来,她回头时采芑便急声道:“小姐,不好了,夫人那边出事了。”

苏阮神情一怔,下一瞬猛的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方才去外院取东西的时候,听着说谷风院那边突然请了大夫,好像是夫人晕倒了,侯爷又急又怒,小姐……”

采芑嘴里一句“小姐你要不要过去看看”还没说出来,苏阮就已经扔掉了手里的东西,转身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陈氏身体一向都好,她虽然看着娇弱,可是却鲜少生病。

是被她气得吗?

苏阮心中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快步朝着谷风院那边走去,等到了近前时,远远就看到院子里站了好些个丫环。

她走到门前后,那些丫环都是诧异的看着身着素服的苏阮,连忙朝着她行礼。

“六小姐。”

她们都知道老夫人收了苏阮当干孙女的事情,也知道老夫人让她入了谢家成了六小姐,叫她之时倒是没什么犹豫。

其中一个丫环说道:“六小姐可是来看夫人的?奴婢替你去通传……”

“不用了。”

苏阮见着那丫环准备入内,却是突然开口唤住了她。

那丫环满脸诧异的看着苏阮,而苏阮则是紧抿着唇看了眼房内,想起白日里陈氏与她哭泣的模样,突然转身就走。

谢渊出来时,就看到苏阮想要离开,顿时沉着脸厉喝出声:“站住!”

苏阮脚下一顿,转头看见是他,低唤了声:“侯爷。”

“你不看看你娘?”

“她有侯爷……”

“她是你娘!”

谢渊沉着眼看着苏阮:“无论她再不好,再做了什么,她都是你娘!”

苏阮对着谢渊眼底的阴沉,沉默了片刻后,才抬脚朝着房里走了进去。

屋中烧着碳盆,熏的里面暖意融融,碳盆上放着药罐子,刚一入内便能闻到一股泛着苦意的药味。

里头来的大夫还是上次替苏阮看伤的那一个,他站在桌边收拾着东西,听到脚步声只以为是谢渊进来了,直接说道。

“谢侯爷,夫人先前伤了心脉,受不得刺激,我上次替她诊脉的时候便已经与您说过,要让她心平气和切莫大喜大怒,她这伤本就还没好透,若是……”

陈大夫话还没说完,一抬头却见到不是谢渊,神情有些惊愕。

苏阮却是脸色难看:“受伤,受什么伤?”

陈大夫看向苏阮身后的谢渊。

谢渊对着他说道:“你先出去吧。”

陈大夫是见过苏阮的,感觉着这父女两有些不对劲,而且床上还躺着那位新夫人,他连忙应了一声,将旁边的药箱收拾好后,就直接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苏阮才看向谢渊问道:“我娘怎么了,她怎么会受伤,大夫说她伤了心脉是什么意思?”

谢渊抬头看着她:“早在荆南的时候,她就受了伤,就在我找到你们那一天。”

“怎么会……”

苏阮怔怔的看着谢渊。

谢渊声音冷淡:

“当时我救回你们母女的时候,你被打的浑身是伤,回去后便昏昏沉沉的睡了好几日。”

“你娘见到你为了护着她险些杀了人,就想要毁了她自己的脸,可是她怕疼,也怕丑,最后就拿剪子捅进了胸口。”

苏阮神情呆滞,扭头看着床上昏睡着的陈氏。

她知道陈氏是怕疼的,很怕很怕。

苏宣民还在的时候,她被针扎了喊疼,磕着了叫痛,后来她们没了庇护,她摔倒哭,难过哭,被人为难了哭,烧火做饭被烫着了也会哭。

她每次都掉眼泪,抱着她哭得一塌糊涂。

这样的陈氏,她怎么敢朝着自己捅刀子?

第35章 哄她

谢渊说道:“她或许真的软弱,可是苏阮,她不欠你。”

苏阮抿抿嘴角,脸色有些白。

谢渊刚想劝说两句,让苏阮与陈氏别犟着来,外间房门就被“砰”的一声推了开来。

谢渊回头,就见到大步朝着里面走来的谢老夫人。

“母亲……”

他话还没落,谢老夫人就已经走到了跟前,然后抓着桌子上的东西就朝着他脑袋上砸了过来。

谢渊只来得急朝着旁边一躲,那东西就擦着他耳朵边上过去,然后“哐”的一声砸在了旁边的架子上,落地时已经是粉碎。

“她不欠苏阮,苏阮就欠她吗?”

“她朝自己捅了刀子,就该让她女儿来承担?!”

谢老夫人气得脸皮子泛青,劈头盖脸的就骂了起来:

“我以为你只是被她迷昏了头,如今看来你是连脑子都给迷没了!”

“她朝自己捅刀子的时候厉害,她怎么就没想想她死了,阮阮一个人要怎么活?”

“阮阮拼尽全力的护着她,再苦再痛都没有想过要放弃她,她却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她要是死了也就算了,可她要是没死呢,她要是没遇到你,没遇到谢家,她让阮阮一个半大孩子,怎么服侍她一个病秧子一辈子?!”

“母亲……”

谢渊被骂的抬不起头。

跟在谢老夫人身后一起进来的谢青珩和谢嬛都是神色复杂。

谢老夫人抓着苏阮的手,怒声道:“我告诉你谢渊,她是你的媳妇儿,你要疼着宠着那是你的事情,可是你别觉着所有人都该让着她护着她。”

“阮阮是她女儿,她对她有生养之恩,可是那两年相护,什么都足以抵消了。”

“她如今已经入了宣平侯府,也已经不用颠沛流离担心受怕,她要么就安安稳稳的和你过日子,要么就呆在二房这地方随便她折腾。”

“你要是再帮着她来为难阮阮,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谢老夫人本来是听说陈氏晕倒了,所以过来瞧瞧。

她虽然不喜欢陈氏软弱,可好歹她也是她儿媳妇,刚入宣平侯府不久。

谢老夫人想着能让谢青珩和谢嬛二人跟陈氏缓和一下关系,所以还特地叫上了他们一起过来探望,可谁知道刚走到门外就听到里面谢渊的那些话。

她真是想一榔头捶在谢渊脑门子上面。

谢渊这不是在做和事老,反而越搅合越混。

谢老夫人气得胃疼,拉着苏阮的手转身就走。

谢渊想追,就见谢老夫人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模样仿佛他追上去就直接给他一巴掌,谢渊只能停了下来。

谢老夫人出去之后,那房门被甩的震天响。

谢青珩和谢嬛见着谢老夫人走了,都是面面相觑。

谢嬛长得清秀耐看,抿嘴时脸颊上有个酒窝十分讨喜,只是此时那酒窝出现时脸上却是带着尴尬:“父亲,我和大哥听说母亲病了,所以来看看她,母亲她还好吗?”

谢渊被谢老夫人当着儿女的面骂了,此时正是难堪时,闻言说道:“她没事,休息些日子就好。”

谢青珩看出了谢渊的难堪,也觉得呆在这里浑身不对劲,便开口道:“既然母亲没事,那我和妹妹就不打扰她休息了,父亲也早些歇息,多注意身体。”

谢渊点点头。

谢青珩就直接拉着谢嬛转身出了房间。

等他们两人走后,谢渊才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陈氏,带着些烦躁的在头上乱薅了一下。

他眉毛几乎皱在了一起,他只是想要修复一下苏阮和陈氏之间的关系,所以才将荆南的事情说了出来,苏阮的性子太硬,陈氏又太软,他想着也许解了误会两人便能安好。

可是现在怎么觉着越弄越糟,还连带着恼了谢老夫人……

……

谢老夫人拉着苏阮的手离开了谷风院,走到外面时就感觉到手心里握着的那只手冰凉。

她回头时,见苏阮垂着头一声不吭跟着她。

她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素服,外面连件披风都来不及系,鞋子和裙摆上更是沾满了泥渍,就知道她刚才得了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有多匆忙。

谢老夫人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谢渊两句“混账玩意”,抬头道:“别听他胡说八道,你娘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苏阮抿抿唇:“祖母。”

谢老夫人应了声。

“我其实是怪她的。”

谢老夫人一怔。

苏阮声音很低:“我跟她说,我不怪她,因为我懂她为什么要再嫁,也明白她想要安宁。”

“我告诉自己,也告诉所有人,我不怪她,也没资格去怪她。”

“我能体谅她的处境,能体谅她的选择,我告诉自己不能去怪她,因为她是我娘,可是这里……”

她轻捂着胸口,抬头时眼睛泛红。

“它说它不喜欢她。”

谢老夫人看着苍白着脸的苏阮,看着她按着胸口时脸上的脆弱,就像是被人击碎了所有的硬壳,生生挖出了其中的肉来,袒露在所有人面前。

谢老夫人心中刺了下,伸手轻揽她说道:“阮阮乖,不怕。”

苏阮听着谢老夫人的声音,被她抱在怀里感受到温暖时,突然就将头埋在了谢老夫人肩上低声哭了起来。

谢青珩带着谢嬛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苏阮肩膀微抖,抱着谢老夫人时如同抱着浮木。

卸了那日与他针锋相对的尖锐,少了之前提起陈氏的冷漠。

他不由紧抿着唇,觉得心口闷闷的。

谢嬛看着苏阮时,突然就觉得苏阮没那么讨厌了。

之前她总觉得,苏阮入府之后就抢了她所有的宠爱,连带着父亲也是只看得到她而看不到旁人,可是见识过陈氏之后,她就莫名生出些同情来。

如果她有陈氏这么一个亲娘,她恐怕早就崩溃了。

谢老夫人环着苏阮任由她哭了一会儿,不放心苏阮回去,就强行将她带回了锦堂院。

谢青珩打发了谢嬛却没留在府中,而是回了国子监,等进去之后沈棠溪正在跟平日里的几个同窗说着话。

见到谢青珩进来,一个长得胖乎乎的少年顿时眼睛发亮,回头与他说话。

“谢青珩,祁祭酒说要开科小考,回头你可要帮我一把!”

“裴大壮,你往日弄哭了你妹妹,都是怎么哄她的?”

裴耿:“……

沈棠溪:“……”

这都是什么鬼问题?!

第36章 庸俗

裴耿胖乎乎的脸上因为谢青珩的问题扭曲了一下,下一瞬直接就炸了毛。

“谁弄哭妹妹了,我家娇娇我疼的很,还有谢青珩,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叫裴大壮!”

他就是高了点,胖了点,哪里就壮了?

娇娇明明说他翩翩公子俊朗如风。

还懂不懂欣赏了?

谢青珩峻眉一拢:“我跟你说正经的。”

裴耿有些气呼呼的,可瞧着谢青珩眼底染着阴霾,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却到底还是没好气的说了。

“哄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不就是带着她出门溜达,给她买漂亮衣裳,好看的珠花,还有那些零嘴儿?”

“我家娇娇以前要是生气的时候,我就带着她出门去街上溜一圈,甭管什么东西,她多瞧上一眼便买了回去,保准不出三家她就能眉开眼笑。”

谢青珩听着裴耿财大气粗的话,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不太丰裕的钱袋子:“这么庸俗?”

裴耿顿时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个屁。”

庸俗?

这世上什么都庸俗,唯独银子不庸俗!

身为户部尚书裴家的嫡孙,裴耿打小就知道银子的重要性,他娘并非是正经的官家小姐,而是皇商出身,当年他娘能够嫁给他爹,那都是因为他外公家的银子够多。

裴耿以前听他娘说过,他祖父最初的时候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觉得他娘出身不好,士农工商商人最低,怕她娘会拖累了他爹。

他外公什么都没说,直接将他娘带回府去,一年后在朝中大乱边疆缺及粮草之时,以一府之力供养了二十万军队足足一个月的粮草,后来又替皇上出了主意丰裕了整个国库,差点没直接抢了他祖父户部尚书的职缺。

后来他祖父便亲自去替他爹求亲,将他娘八抬大轿接回了府中。

要是没有银子,他爹娘说不定早成了那棒打的鸳鸯,哪还有他和娇娇?

裴耿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瞧着谢青珩说道:“我告诉你,别说庸俗不庸俗,管用就成,你瞧瞧平日里我带着那些人出去吃酒,他们高兴吗?开心吗?”

谢青珩、沈棠溪,还有周围其他几人都是同时默了默。

白吃不给钱,次次都有冤大头,谁都会开心吧……

谢青珩心里总觉得不得劲儿,可是想起这几次见苏阮时,她好像都是一身素净衣裳,头上连支珠花都没有,若不是她那张脸实在太过好看,恐怕连府里的丫环穿着的都比她鲜艳。

他到底还是将裴耿的话放在了心上。

也许,可以试试?

沈棠溪见谢青珩垂眸沉思的样子,脸上不由带上了些揶揄:“青珩,你这是弄哭了表妹?”

谢青珩摇摇头:“是苏阮。”

沈棠溪眼中微怔,他倒是没想到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谢青珩还对苏阮满脸不喜,甚至不愿让她入二房,可是这一次居然就想着跟裴耿讨教着该怎么哄她了。

他眼中带着些好奇。

裴耿听到“苏阮”两个字时,更是眼睛一亮:“苏阮?就是你那便宜妹妹?”

谢青珩眉毛一凛,瞪他:“什么便宜妹妹,会不会说话?”

裴耿被他瞪的发毛,连忙讨饶。

“好好好,不便宜,不便宜……”

他见谢青珩护着苏阮跟护犊子似的模样,满脸好奇:

“不是我说你啊谢青珩,你不是之前还不喜欢你那个继母吗,还说着等你父亲婚事办了之后,就要搬到国子监来住,怎么这会儿又好了。”

“你那妹妹这么招人,居然能让你改了心意?”

谢青珩想起苏阮仰着头露出白皙的脖颈,微仰着下巴说话时,嘴巴又毒又狠的模样,心里说了声:那模样儿是挺招人的。

他嘴角刚扯了扯想要笑,随即就脸色一僵。

他真是魔障了!

那丫头哪儿招人了?!

谢青珩脸色微黑,伸手朝着裴耿脑袋上就是一巴掌,推开他的脸说道:“多管闲事!”

裴耿瞅着谢青珩扭头朝着一旁走去的样子,不由摸了摸被打的地方,凑到沈棠溪面前问道:“他这是恼羞成怒了?”

沈棠溪面对着裴耿眼中满满的求知欲,还有周围其他几双满是八卦的眼睛,颇有些无奈。

他可没兴趣去讨论自家这个大表弟是不是恼羞成怒的问题,更何况宣平侯府的那些事儿真不太好说。

“你去问他。”沈棠溪回了句。

裴耿撇撇嘴:“那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家伙瞧着一副温雅样子,可骨子里野蛮,要真惹恼了他,回头武课时他铁定找个缘由揍我。”

宣平侯府毕竟是武将之家,谢青珩也早早便学了拳脚功夫,还有马上功夫,比起几乎在蜜罐子里长大,几乎只认得银子和银子,还有怎么花银子的裴耿来说,那可是一揍一个准儿。

偏偏谢青珩还蔫儿坏,每次都是武课时下黑手,被揍了还没地说理去。

“阿棠,我记得你之前不是也见过那苏阮的,长的什么模样?是不是没我家娇娇好看?”

“之前我可听人说,宣平侯大婚的时候,那苏阮大闹了婚宴还砸了那谢侯爷一头一脸,还有上次在贺家,也闹的可大,带着人林家小姐一起跳了湖。”

“你跟我说说,那姑娘是不是贼彪悍,长得五大三粗,像是这样?”

裴耿站直了身子,做了个凶恶的模样。

沈棠溪还没说话。

那头谢青珩就已经黑了脸,气得抓着桌上的册子就朝着裴耿脑袋上扔了过来:“裴大壮,你信不信不等武课,我现在就揍你?!”

沈棠溪看着捂着后脑勺叫唤的裴耿,有些扶额。

这简直找揍呢不是。

旁边一个身材瘦高,穿着浮绫锦缎绣袍的少年在旁笑出声来:“裴耿,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你刚才这话要是让祭酒听到,你这次的小考不必考便能先受罚了。”

“什么让我听到?”

那人话刚落下,门外就传来一道清朗声音。

屋中几人都是一愣,下一瞬,原本或坐,或靠,或趴着的几人齐刷刷的站了起来,然后朝着门外走进来的人叫了声。

“祁祭酒。”

第37章 祭酒

进来的是个身姿笔挺的青年,五官清俊,样貌出众,只是眼中的肃色让人显得有些刻板。

他说话时虽然没有严词厉色,甚至冷冷清清的,可却给人一种隔山跨海的疏离感觉,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却生生出来了浸淫朝堂多年的那些人才有的气势。

“刚才在门外就听到你们提到我,周奇,你想要与我说什么?”

之前那个笑得张扬的锦衣少年有些讪讪,见了祁文府之后,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连忙低声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与裴耿玩笑呢。”

祁文府朝着裴耿一扫。

裴耿忍不住瞪了周奇一眼,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在说青珩家的新妹妹,听说那小姑娘特别可爱招人喜欢,我们正说着要不要回头送些见面礼过去。”

旁边几人听着裴耿睁眼说瞎话,撒谎都不带脸红的,都是不由腹诽了几句。

刚才是谁说人家小姑娘凶恶来着?!

祁文府却没什么反应。

他隐约是听过宣平侯府的事情的,大概也知道裴耿口中那个谢青珩家的新妹妹是谁,他神色不便的点点头说道:“若送见面礼,便算我一份。”

他看向谢青珩:

“谢侯爷大婚那日我有事出城,耽误了回来,正好一并补了贺礼。”

谢青珩哪敢替谢渊应承,连忙急忙道:“祭酒不必如此,父亲知道您有这份心意便已是承幸,若是您闲暇有空之时,去府中饮茶闲坐片刻,想来对父亲来说,便已经是最好的贺礼了。”

软玉生香

  • 作者:月下无美人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9.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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