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苏阮闻言走到桌边时,就瞧见桌上那两碗白滚滚的大馄饨。

上面飘着几滴香油,伴着一些炒干后泛着浅红色的虾米,让人瞧着极有食欲。

苏阮瞧着祁文府替她取出勺子碗筷,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葱?”

她很少挑嘴,也不喜欢麻烦别人。

哪怕在谢家时,厨房里的人也不知道她不喜欢吃葱,就连陈氏也以为她什么都吃,偶尔还会给她送上两叠子葱油酥去,几乎全都让她送进了澄儿的肚子里。

祁文府将勺子塞进她手里,随口说道:“上元节那天在街头买吃的时,你避开了所有带着葱的东西,后来买油炸糕时,你原本瞧着人家炸糕的时候直咽口水,结果那人往里面撒了一把葱花后,你转身就走。”

苏阮眨眨眼,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出。

她拿着勺子看着祁文府有些出神。

祁文府回头就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失笑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管饱,赶紧吃吧,不然待会儿就凉了,那老丈还特地告诉我,这鱼肉馄饨一凉就腥……”

“祁文府,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苏阮打断了祁文府的絮絮叨叨。

祁文府回头看她,神色倒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说道:“什么叫还?”

苏阮抠着手里的勺子:“你之前不是说过,你喜欢我。”

“是啊。”

“那你现在……”

“现在怎么?”

祁文府瞧着她仰着白嫩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带着疑惑之色,显然是真的不解,他不由挑了挑眉说道,“我以为我表现的挺明显的。”

“我若不喜欢你,怎会处处照顾你?”

“我要是不喜欢你,又怎么会与你亲近,还将我贴身的断玉都送给了你?”

“苏阮,我不是那种花心滥情之人,也不是不懂男女有别的礼数,若非心悦于你,想要与你厮守终生,我是不会单独与你同行前往荆南的。”

此去荆南路途遥远,他若不是苏阮有心,是绝不会与她同行。

既伤了她的名节,也坏了他自己名声。

只因为是抱着回京之后便相守的心思,他才会少了些顾忌,而且他也怕旁人照顾不好苏阮,护不住她,否则他又不是烂好心的人,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会心疼照顾着。

苏阮听着他那句想要和她厮守终生的大白话,忍不住脸颊烫了烫,“可上元节的时候,你不是……”

“不是什么?”

祁文府突然倾身。

苏阮瞬间就想起那一日被男人黑着脸拒绝的“惨状”,声音小了好几倍,“你不是不愿意入赘么……”

祁文府淡声道:“我不是不愿意入赘,祁家的儿子多的是,不缺我一个,我娘为着让我不孤独终老,连我的嫁妆都给我备好了,只求能有个女子将我收了。”

“只是苏阮,你能分得清你为什么要我入赘吗?”

“你想要个男人,想要我给你当赘婿,除了替你爹、替苏家延续血脉之外,可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如果你只是想要有个男人帮你生个孩子,京中男儿多的是,你为什么独独选我?”

“我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家世出身,性格秉性,样样都不像是愿意入赘之人。”

“你若真的单纯只想借人生子,以你的聪明,你是不会找上这么麻烦的我的。”

祁文府倾身靠近时,身上带着淡淡的松竹香。

他宽阔的身形几乎将小巧的她笼在怀中,那股突如其来的气势让的苏阮气虚。

“……”

苏阮张了张嘴,抬头对上祁文府的漆黑的眸子,面对着他几乎质问的言语时,眼神不由有些闪躲,心中跳的厉害时抓着勺子的手指都有些发白,低头只露出个发旋儿来。

她隐隐猜到祁文府想要什么答案。

身子都忍不住燥热起来。

就像祁文府说的,她是聪明人。

哪怕最初不开窍时也就罢了,可经历了这么多,她又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祁文府垂眼看着她,原是想逼着她说出他想听的答案的,可是瞧见她小小的一团缩着脖子,垂着脑袋看上去又怂又可爱,他突然就心软了下来。

眼前的小姑娘性子倔强,浑身是刺,满心防备着所有人。

她经历过太多的险恶和苦难,耗尽了她所有的天真和憧憬,与旁人而言喜欢二字太过容易,可对她来却太难太难。

祁文府其实自己也分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对苏阮动心的。

或许是在梨园春时,她狡黠机灵的冲他讨饶。

或许是宫门前时,她跪到积雪漫身也不肯退却。

或许是在深宫之中,她昏迷不醒时却依旧拉着他的袖子叫着他替他留下退路。

或许在更早之前,第一次在谢家见到她时。

她黑眸微弯,白嫩嫩软乎乎的拍着他马屁,露出两个酒窝冲他笑着,却一个接着一个的挖坑将他埋了时,他就栽在了她手里。

人家都说先动心的先输,他原本不以为然。

如今才知道这话是真的。

他舍不得逼她。

哪怕他无比想要听见从她嘴里说出“喜欢”二字。

苏阮总觉得头顶的视线无比炙热,就在她心跳如雷,想着要怎么说时。

祁文府突然伸手挠了她头发一下,放过了她。

“算了,我不逼你。”

“只是阮阮,别怀疑我对你的心意。”

“我不是普渡众生的菩萨,也不是谁都会帮的烂好人,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我想要的答案,到时我自己带着嫁妆,送自个儿入苏家大门。”

他微扬唇,

“我还是很希望你娶了我的。”

苏阮眼角浮着淡淡粉色,被他的话说的脸上艳丽极了,她望着眉眼舒展弯曲的祁文府时,有那么一瞬间,心里的悸动让的她险些脱口而出。

其实娶了也不是不行。

只祁文府却在这时直接曲指轻弹了她一下,“行了,别瞧着我了,赶紧吃馄饨,再不吃就真的凉了。”

“哦。”

苏阮的冲动被弹飞,再想开口时便满是赧然。

她揉了揉脑门,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低头咬了一口勺子里的大馄饨。

那混着汁水的鲜味瞬间溢满口腔,软滑细嫩的鱼肉半点腥味都没有,好吃的让人连舌头都恨不得吞下去。

苏阮嚼了嚼咽下去后,弯着眼道:“好吃!”

祁文府见她鼓着腮帮子吃的香甜,眼里亮晶晶的好看极了,他嘴角也是忍不住翘了起来,黑眸之中泛着粼粼细浪,里面全都是笑意。

“那就多吃点儿。”

苏阮推了另外一碗到他面前:“你也吃。”

祁文府笑了笑:“好。”

……

苏阮饭量不大,吃了半碗鱼肉馄饨,又添了几个荠菜馅的,就撑的肚子滚圆。

祁文府也不嫌弃,直接将她吃剩下的全部解决完后,就让人将食盒还了回去,而之前买来开胃的梅子倒是变成了消食的。

等苏阮休息了一会儿,让人煎了药送进来后,苏阮服了药就有些昏昏欲睡,只是膝盖上隐隐的泛着疼,也不知道是因为附近靠着码头太过潮湿,还是之前受了凉。

那疼不算严重,只像是小虫叮咬,倒也不是不能忍耐,她怕扰了人休息便想着忍忍过去。

谁知道入睡前,客栈小二却是提着两个汤婆子送了过来。

“谁让你送的?”苏阮疑惑。

“就和您一起的那位公子吩咐的。”

小二笑着道,“这眼下都已经入春了,天儿也暖和了起来,这玩意早就收起来了,那位公子吩咐了后,小人还找了许久才找着呢。”

苏阮接过汤婆子送走了小二关门回了屋里之后,将东西塞进了被窝里,贴着膝盖了一会儿,就感觉那里酥酥麻麻的少了之前的疼痛,而暖意顺着腿边蔓延开来。

她忍不住嘀咕,以前只知道祁文府龟毛又麻烦,吃的喝的用的穿的,样样都得挑剔,却没瞧出来他居然也有这么体贴的时候。

这暖心周全的劲儿,难道就是因为喜欢?

苏阮想起之前祁文府说的那些话,说他自己打包了嫁妆将他自己送进府来,她忍不住偷笑了一声,拉着被子盖过了自己的脸。

心想。

要不然等回京之后,她先提个亲?

不然堂堂祁家四爷眼巴巴的自备嫁妆求嫁,那多丢人呐。

反正……

她好像也动了心。

第407章 杀人

苏阮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第二天有人来敲门时她才醒过来。

收拾好一切出去时,祁文府已经在外间等着了。

苏阮依旧不会挽发,好在男子妆发简单,且她身子瘦小瞧着显得年纪越发小了些,所以随意束起半发,用发带绑起来瞧着就十分精神。

祁文府见到她时就看出她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不像是之前在船上时苍白虚弱的模样,他这才放下心来,朝着她说道:“过来吃点儿东西,等吃完之后咱们就得启程了。”

苏阮坐在他身边:“马车准备好了吗?”

祁文府点点头:“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他们随行带的东西其实并不多,而唯一大件的就是苏阮的药材。

苏阮身子本就没有养好,谢老夫人他们又怕南地潮湿她腿疾复发,所以几乎将她所有的药都装着,照着医嘱更是一日都不能断掉。

熬煮一次就得一大包,只装了一个半月的份量,就满满登登的一大箱子。

祁文府怕苏阮不舒坦,特意让金宝他们去置办了一辆大些的马车,路上坐着也宽敞。

苏阮就着咸菜喝了半碗小米粥,又吃了个木耳青菜的包子,等吃饱喝足后,才跟着祁文府一起出了客栈,一行人并没急着离开,而是又去买了些路上用的着的东西和点心、干粮。

苏阮瞧着金宝来来去去的朝着马车上搬东西,疑惑道:“四哥,你让他们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这里往南路上还有不少歇脚的地方的。”

眼下天气还不热,虽说吃的东西不容易放坏,可路上再买新鲜的不就好了?

祁文府闻言说道:“是有不少歇脚的地方,只是咱们接下来恐怕没办法歇息了。”

“怎么了?”苏阮抬头。

祁文府说道:“荆南又死人了。”

苏阮睁大眼:“怎么回事?”

祁文府说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荆南那边的人出事之后,荆南知州受不住压力,将先前入京告御状的那些人全部集中了起来,寻了宅子安顿的事吗?”

苏阮点点头,她当然记得。

祁文府说道:“这原本是为着保护那些人,可被有心人挑拨之后,就变成了朝廷因为之前那些意外而亡的人心虚,意欲对剩下的人斩草除根。”

“那些人就本就平头百姓,什么都不懂,被人挑拨之后心慌意乱之下,就谁也不愿意住在官府安排的宅子里,可府衙那边又不肯放人,怕担责任,结果两边就起了冲突。”

“两边大打出手时,府衙那边先是失手打死了人,惹怒了进京的那批人后,那些人冲动之下大闹荆南知州府,打死了府衙那边一个通判,还伤了荆南知州,然后连夜跑了。”

祁文府说起荆南的事情时脸色沉暗,眉宇间尽是阴霾之色。

而苏阮听着他的话后,神色间更满是愕然:“跑了?跑哪儿去了?”

“不知道。”

祁文府摇摇头,“眼下知州府那边正在派兵四处捉拿,那些人也不知去向。”

“荆南知州送了折子入京想要将这事禀告宫中,被莫岭澜的大哥派人截了下来,送到了萧勉手中,结果咱们提前下船就错过了,萧勉的人昨天夜里才送到了我这儿来。”

苏阮目光微变,临门到荆南就算是走水路也还得三、四日。

莫岭澜将消息送出来,又经萧勉的手送到祁文府手中,这中间耽误的时间加起来,恐怕五、六日是有的。

也就是说,荆南那边出事儿到现在已经好几天了。

那些将士亲属打死了朝廷官员,又伤了荆南知州,逃窜在外。

这消息一旦传回京城,想想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明宣帝对于这些人未必有太多愧疚,也未必有多少怜悯,之前的恩赏也不过是形势所迫,外加想要替皇家挽回些颜面罢了。

这些人占着烈士亲属的关系,朝廷自然的格外优待。

可一旦他们伤人拒捕便成逃犯,再加上外间那些直指明宣帝的谣言。

这些人在明宣帝眼底怕是就会变成不知好歹,罔顾皇恩。

届时他们在京中所争取的一切补偿,以及当初所做之事,就都会变成这些人的催命符。

而作为领头人的苏阮,更会成为众矢之的。

苏阮神色冷了下来:“那些人都是老弱病残,妇孺孩童,连个壮丁都没有,他们是怎么打死了知州府通判,又在府衙里伤了知州,还当着那么多衙差的面逃走的?”

祁文府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当初入京的那些人是他一个一个亲自寻来,接去京城的。

他自然比苏阮更清楚那些人的底细,还有他们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祁文府沉声说道:“所以我觉得荆南府衙那边恐怕出了问题。”

“眼下莫岭澜暴露了身份,和荆南知州周旋,那边官府虽然派兵捉拿,却还没给那些人定罪。”

“我们须得尽快赶到荆南,将那些人找出来才行,否则官府那边一旦给他们定罪,谋害朝廷官员其罪当诛,那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苏阮抿抿唇,也知道形势有多紧迫,她没再多说,只跟着祁文府埋头买着东西。

两人将路上用的着的东西准备的差不多后,就直接上了马车离开。

金宝坐在车头赶车,而寒山则是领着其他护卫骑马跟随左右。

一行人朝着镇子外走去,快到镇子出口时,路边却是突然传来一阵追逐声,一个灰头土脸的半大孩子直冲冲的从旁边横冲了出来。

金宝吓了一跳,连忙一扯缰绳拉住了马头。

苏阮正和祁文府低声说话,马车突听时她一个不稳就朝前栽去,还是祁文府眼疾手快的将她拉了回来。

抱着苏阮时,祁文府脸色一厉:“出什么事了?”

“方才突然有人跑过来,险些撞上了。”

金宝回了一句后,正想冷着脸朝着那人喝出声,谁知道那小孩儿灰头土脸的就朝着马车上钻来。

“你干什么?!”

金宝吓一跳,冷不防就被人钻到了马车边,他一把拎着那小孩儿后脖颈朝外一拉,就想将人拉下来。

谁知道那孩子不肯撒手,顺势就抱着他胳膊,跟个猴儿似的在车辕上一蹬,然后从他腋下钻过就蹲在了金宝身后。

“你……”

金宝刚欲开口,旁边街头就冲出来几个壮汉,手里拿着棍子嘴里喊着抓贼。

那小孩儿脸色一变,直接朝着金宝后面一躲,矮着身子就一溜烟儿的钻进了马车里。

等进去后,就见到里头两个长得极为好看的人静静看着他

那孩子愣了一下,外头呼和声就将他吓得回过神来。

他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后,就直接双手合十可怜巴巴的对着两人道:“江湖救急,两位爷让我躲一会儿……”

第408章 吃不饱饭的没你这么胖

外头人声渐近,那小孩朝着角落一躲。

苏阮见他身手灵活的样子目光微顿,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拦着想要开口的祁文府摇摇头,然后拉开些车窗边的帘子朝外看去。

“人呢?”

“我瞧着朝这边跑过来了。”

“好像上了马车了。”

那几个追来的人满脸怒色,直接就想上前掀马车帘子。

寒山手中拿着鞭子一挥,就打在了抓着帘子的那人手背上,“不要命了,什么贵人都敢冲撞?”

那人吃痛低叫了声,刚想耍横,可抬头就对上那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目光落在他们腰间佩刀上,瞬间生了怯意,压着声音道:“方才有个泥猴子跑了过来,钻进了你们的马车里。”

“他擅闯了我家老爷府里,还伤了我家姨娘,还请你们把人交出来。”

祁文府闻言直接看向那小孩。

那孩子顿时钻出个脑袋,呸了一声:“你胡说,明明是你家老爷偷人吧,那姓范的老王八强抢民女入府当妾,人家姑娘不乐意就绑人家绳子,害人家姑娘差点一脑袋撞死。”

“我不过就多瞧了一眼,怎么就成我伤了人了,小爷可不打姑娘。”

“小兔崽子!”

那人脸色一横,怒目而视,上前就想要抓人。

祁文府开口,“金宝。”

金宝横身挡在马车前,让得那几个人脸上都是忍不住露出怒色,之前开口的那人眼中也是冷了下来,“里头这位爷,我劝您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

“这临门上下可是姓范的,您就算有几分富贵,可出门在外还是少招惹祸事的好,免得惹祸上身。”

祁文府坐在马车里,缓缓撩起半边车帘:“原来临门姓范。”

“范赓永倒是养出个好侄儿,敢在宇文家的地界内刨墙根儿,他那几年京官儿倒是没白当。”

外头那人脸色一变,气势瞬间弱了大半:“这位爷,您从京边儿来的?”

“别管我从哪儿来的,告诉范赓永,不是离了京城就没人奈何得了他了,他要是管不住范家人,总有人替他管着,只是到时是死是活就由不得他了。”

祁文府放下帘子,

“金宝,赶路。”

金宝抬头望着那几个人,对着脸色惨白的他们一扬眉毛:“怎么,还不让开,等着我家爷让人动手吗?”

马车前的那人白着脸,神色满是惊疑。

听着金宝一口京腔,目光在那些护卫腰上的佩刀转了一圈,到底还是心生了退意,也不敢再管马车上那个小孩儿,连忙朝后退了两步。

金宝见状嗤了声,一扬鞭子,驾车朝前走去。

马车出了镇子,苏阮好奇看了祁文府一眼:“那范赓永是什么人?”

祁文府说道:“翰林院告老的耆老,在翰林院时没什么建树,为人倒是中正实诚。”

“几年前告老还乡回了族地,没想着却因着他曾在朝的关系,给族里养出几个蠹虫来。”

苏阮闻言就明白了,刚才那几个人为什么突然气虚的原因。

能仗着族中长辈在朝中关系,又敢说出临门姓范这种话来的,那范家的人估摸着是这镇上的小吏,手里握着点儿权势。

临门偏远,哪怕翰林院中官职普遍不高,可他们在外人眼里却是天子近臣,哪怕只是个侍读、修撰,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就已经是足以压天的存在了。

他们这次南下本就带着护卫,祁文府一身气势又连朝里的人都没几个敢硬扛着的,更别说刚才那几个人。

怕是祁文府一句“范赓永”,就能吓破了那些人的胆儿。

马车走到官道上时,祁文府敲了下车壁,外头金宝就将马车停了下来,

祁文府对着那小孩儿说道:“已经出了镇子,下去。”

那小孩眼珠子一转,直接就扑到祁文府身前,要不是他转身快险些被抱住。

可哪怕避开却也被轻撞了一下,然后袖子落在了那孩子手里。

“这位爷,小人无父无母自幼流浪,从来就没吃饱过肚子。”

“今日也是饿极了才不小心闯进范家的,结果就撞上了他们强抢镇子上的小娘子,范家的人最是记仇,在这镇子上更是霸道的厉害,我要是回去了他们肯定会活活打死我的。”

“爷,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吧,两位爷心肠好,救苦救难,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小孩儿脸上是花的,哭起来时眼泪大滴大滴的落,扯着祁文府袖子时就跟他是活菩萨似的,“我求求你收留了我吧,我什么都能做,只要给口饱饭就行了。”

祁文府看着袖子上一道道的黑印,冷漠脸:“吃不饱饭的没你这么胖,还有,再不松手,我打断你的爪子。”

小孩儿:“……”

苏阮忍笑。

祁文府面无表情的脱了外衫,直接扔到一旁,然后说道:“把你偷我的东西还回来。”

那小孩儿泪眼汪汪的满脸无辜:“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苏阮靠着马车壁上,开口道:“左边袖口里的兜带,右边腰上的夹层,胸口襟纫缝了三层,要我让人替你检查一下吗……”

她跟变戏法儿似的,手里突然出现个宝蓝色粗布碎花的钱袋子,在手中抛了抛,

“哦,对了,你钱袋子掉了。”

那小孩儿脸上僵住,连忙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身上,不敢置信的看她:“……同行?”

他打从出道就没失手过。

这小子什么时候摸了他的钱袋子?!

苏阮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直接将手里的钱袋子扔了回去,“把我四哥的东西还给他,那些东西不是你能拿的,小心拿了丢了小命。”

那小孩儿眼泪瞬间收了,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哪还有半点刚才的老实模样。

他歪着头看了苏阮一会儿,就当着两人的面,从身上掏出几样东西来。

赫然正是祁文府的钱袋,印章,还有个挂着两个小巧木鱼的红绳。

那小孩把东西给祁文府时,多看了眼绳子,就收回了眼。

“你倒是厉害,还没人瞧出过我动手的呢。”他对着苏阮道。

第409章 苏小阮,我抓住你了

苏阮摇摇头,她爹出事时,她为着吃饱肚子,为着和陈氏活命,三教九流什么事儿都干过,走投无路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也曾经跟人当过偷儿。

只是寻常的偷儿都有人带,她却没人教她,一手本事全靠每次失败被人追打慢慢磨出来的。

后来陈氏不许她偷,她才戒了这事儿,可当年的那些经历,依旧硬生生的将她从白纸一张,给熬成了五毒俱全。

苏阮想起在荆南时的日子,目光柔软了些,

“这次看在你未行恶却帮了那姑娘的份上,我们不计较你刚才的事情,下去吧,我们还要赶路。”

那小孩却是开口,“别呀,你都看出来我做好事儿了,怎么还能把我赶下去。”

“那范家的王八蛋可是真的会打死人的,我把那小娘子放了,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就捎我一程吧。”

苏阮摇头:“不行,我们还有事情要办。”

“办啥事儿啊,找我呀。”

那小孩搓搓手,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跟你说,从这临门往南就没我不熟的地儿,甭管你们要办什么事儿,找我准成。”

“我瞧着你细皮嫩肉的,这旁边还跟着个小白脸儿。”

“万一路上遇着点事儿,他扔了你跑了怎么行,不如带上我吧,小爷护着你,保你在这南边儿畅通无阻。”

苏阮闻言失笑,倒是觉得这小孩儿有意思。

这孩子看上去也就十二、三的模样,说话却一股子江湖气,夸起海口来更是没边儿一样。

她也没被他的话惹怒,只是依旧拒绝,“不用了,南地我也熟。”

“别啊,你瞧着就是富贵窝里的,再熟能有我熟啊。”小孩而缠着苏阮不放,凑上前道,“你看咱两这么投缘,还算半个同行,你就带上我吧,我特有用……”

祁文府脸色微黑,被骂小白脸也就算了,他当这小崽子夸他长得好,可瞧着他得寸进尺的靠着苏阮耍赖。

祁文府直接伸手就抓着那小孩的后领子,将人扯开,拉到身前,朝外一扔。

动作一气呵成。

“寒山,把人扔下去。”

那小孩儿一个轱辘就撞在了金宝身后,尚且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突然被人悬空拎了起来,下一瞬就感觉到自己像是柱子似的被墩在了地上。

而金宝作为最知主子心意的体贴人儿,直接一扯缰绳,马蹄子翻飞之间,拉着马车就朝前疾驰。

寒山也翻身上马,和其他护卫追了过去。

独留那小孩儿满脸懵逼的站在原地,吃了一嘴的灰尘。

“我呸……呸呸呸……”

那小孩回过神来,直接就吐了满嘴的沙土,随即一抹脸怒道:“臭不要脸的,偷袭小爷算什么本事,小爷我……呸呸呸……呕……”

沙土满嘴,一说话就呛了喉咙。

那小孩愣是没将狠话放出来,就见着马车在官道上没了影儿。

……

苏阮也是被祁文府突然动手给惊着了,等瞧见他一气呵成的将人扔下去后,转过头来就黑着脸四处找东西时,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她递了块锦帕给他,瞧见他满是嫌弃的擦着手后,这才道,“不过就是个小孩儿,你跟他计较什么?”

祁文府脸色不大好,“他可不像是寻常小孩儿。”

穿着一身破烂衣裳,脸抹得那般脏,可脖子里、手臂上却干净的很,指甲也看着整整齐齐,指甲缝里不见泥垢。

更重要的是,那孩子精明的有点儿过分了。

只照面就瞧出他们能压得住范家的人,避开金宝钻进了马车,出来后又直接缠上他们,眼泪说掉就掉,那胡说八道的话更是张嘴就来。

祁文府不爱以恶意揣测他人,可金宝虽然不如寒山,却也是练过武的,寻常三五个壮汉都能轻易放倒,可偏偏那小孩儿却能躲过金宝见到他们。

此去荆南本就前途未卜,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他必须要将所有意外都掐灭在萌芽。

嗯……

就是这样。

祁文府在心里重重点头,他才不是因为那小崽子骂他小白脸儿!!

苏阮闻言看着祁文府,要不是她跟了眼前这人好些年,知道他有多小心眼儿,她还真就信了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话了。

苏阮也没拆穿他,只是瞧见祁文府将之前那小孩儿偷走的东西装回了身上,又将那红绳拿起来准备贴身放着时,她神色有些怪异,“这东西你怎么还留着?”

这红绳上的两只木头小鱼,是她爹留下来的能够取回户部账册的信物。

当初祁文府找上她时,她就将这东西给了他,以换取祁文府帮他彻查荆南旧案。

她一直以为,这东西祁文府应该早交给了她爹留下来的那人手中,却没想到居然会在祁文府这儿,还被他贴身收着。

祁文府“嗯?”了声,显然有些疑惑,抬头才明白苏阮说的是什么。

他举了举手里的红绳,“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东西,我自然要好生留着。”

“更何况这木头鱼儿还是你爹亲自雕的,上面有你的名字,如今送到我手中,也算是他答应了你我的事儿了。”

苏阮闻言无语,这还能算是的?

她爹要是知道祁文府这话,知道他揣着一条红绳就骗了他闺女,怕不能棺材板都直接推翻了。

祁文府直接将红绳递给苏阮,又将手摊开放在她面前。

“干什么?”苏阮不解。

“帮我戴上。”祁文府一本正经。

苏阮看了看他皓白的腕子,精贵的衣料,再瞧瞧已经磨损了许多甚至看上去十分陈旧的红绳,开口道:“你戴这做什么,我先收着……”

“送我的东西哪儿能拿回去的!”

祁文府直接伸手抢了回去,瞪了苏阮一眼后,索性也不等她帮忙,自个儿将红绳套在右手手腕上后,有些别扭的系了个死结。

“这样就不会丢了。”

祁文府调整了一下那两只鱼儿的位置,将刻着“阮阮”二字的那一面朝着里面,左手握着那鱼儿,得意扬眉,

“苏小阮,我抓住你了。”

他眉目间染着笑意,嘴角翘起时,缓缓露出些白牙来,紧接着眼睛眨了眨,褪去了往日的冷淡和肃然,像极了得了宝贝之后,张扬肆意,四处炫耀着的少年郎。

第410章 想要带回去,藏起来

软玉生香

  • 作者:月下无美人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7.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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