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一点这事儿传进京中,到时候他们就算有心想要替那些人开脱,也没了机会。

苏阮一直坐在一旁,突然问道:“绉大人,你之前说那一天和那些人起了冲突之前,是那些将士亲属先去的府衙?”

“是啊。”

绉隆安说道,“是他们先闯了府衙的。”

苏阮看着他:“那他们当时说过什么,还有,他们里面可有什么打眼的人?”

绉隆安微皱着眉心说道:“他们当时冲进去后,就说我要害他们,还说朝廷容不下他们要斩草除根,至于打眼的人……”

他仔细想了想,却只记得那天场面混乱的很,两边争执甚至动起手来的时候,彼此推攘吵闹,他只记着有妇人尖利的叫嚷声,有小孩儿惊吓的哭泣声,还有一些半百老人喝骂的声音。

绉隆安有些迟疑的说道,

“当时场面乱的很,两边的人加起来百十来个,而且我出去的时候外头已经乱成一团,我也没留意有没有什么打眼的人。”

苏阮闻言脸色微沉了几分:“我在京中的时候,曾经跟那些人有过来往,也与他们中间好些人说过话,他们的性子都是最寻常的老百姓心思。”

“胆小怕事,也极为容易知足。”

“如他们这种人所求的不过安稳二字,如果不是被逼到极致,甚至确定自己活不下去,亦或是有谁真的伤了他们,他们是不敢跟府衙的人动手的。”

之前祁文府能劝动这些人入京告御状,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少大是大非的透澈,也不是因为他们看不惯朝廷腐朽、官员贪污,更不是因为他们感激苏宣民,想要替他沉冤昭雪。

他们更多的只是因为在荆南活的太过艰难。

祁文府替他们余下的家人安排了最好的退路,给了他们足以拿命去换的银子,让他们哪怕死在京城也无后顾之忧,甚至能替家人换来足够多的好处,所以他们才答应入京一试罢了。

苏宣民的冤屈,朝中贪官的惩处,他们亲人的公道,这些都只是附带的而已。

但凡当初荆南之事后,他们能够活的安稳富足,恐怕那些人里至少有一大半是不会前往京城冒险。

可即便他们过的那般艰难,当初守城的将士八百余人,祁文府挨家挨户的劝说,最后入京的也只有那百余人而已,更多的依旧选择的忍耐和害怕。

当初薛嫂子曾经跟她说过一句话,让苏阮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她说。

这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而最值钱的也是人命。

他们这些人固然死了亲人,背了恶名,可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总不能一道去了,他们肯入京,肯告御状,更多的是逼不得已,是活不下去。

这就是老百姓的心思。

祁文府听着苏阮的话目光微动,眸中浮现出些冷凝来,他抬头对着若有所思的绉隆安说道:

“绉大人,之前你将入京回来的那些人安排住到一起后,有没有让人守着?”

绉隆安连忙道:“当然有了,他们足足有百来人,寻常地方安置不下,最后只能将他们安排在柳新街那里一个原本打算当作学府的宅子里。”

“那里地方大,和府衙一个街头一个街尾拐角,步行估计也就盏茶的距离,里头学舍和住处也多,又有厨房和书斋,里外都有人守着。”

“那会儿我已经递了折子入京,知晓朝中要派人前来,我怕被人钻了空子再伤人性命,还特意安排了人进去替他们做饭。”

“每日的食材等物,都是从外头准备好了送进去的,就连那十几个到了年纪该进学的孩子,我也安排了个先生进去教他们读书习字。”

“除了不能让他们随意进出,不能和外面的人来往外,我可半点都没亏待过他们。”

祁文府目光微闪:“那出事之后,里头帮厨和教书的人呢?”

绉隆安愣了下,这他还真没留意。

那些人闹了一场之后跑的一干二净,他只顾着让人去抓人了……

祁文府看他神情就知道答案,他开口道:“绉大人,阮阮方才说的对,那些人都是寻常老百姓,若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叫他们觉得不安,他们是断然不敢跟官府的人动手。”

“而且那一日事出突然,如果真有人浑水摸鱼故意挑起他们和府衙之人的争端,那人势必混在其中,也同去了府衙。”

“你现在回去,先将之前宅子里帮工的人,以及那一日在府衙之中和那些人有过冲突的衙差全部聚集起来,我等一下过去,问他们一些事情。”

绉隆安此时也知晓了不对劲,想起那天闹起来时情绪格外激动的那些人,连忙起身道:“我这就回去将人叫齐。”

绉隆安转身离开时候脚步格外的匆忙。

莫岭澜说道:“苏阮,你是怀疑那天事前,就有人动了手脚?”

苏阮点点头:“刚才绉隆安说话时,你们可曾留意过一句,他说那天那些人闯进府衙之前,他就收到消息说柳新街的宅子那边有人闹事,还伤了人。”

“他原本打算带人过去的,只是还没出府衙,那些人就先闯了过来。”

柳新街离知州府不远,一个在街头,一个就在街尾拐角。

绉隆安之前好几次提起,说他将人安排在那里,不仅是因为地方宽敞,也是因为离府衙近,如果有什么变故也方便他及时带人过去。

第419章 投毒

这也就是说,薛嫂子他们那些人是先跟人在柳新街的学府宅子里起了冲突,紧接着就闯了府衙。

中间相隔不到盏茶时间。

而能让他们不管不顾大打出手,甚至还口口声声嚷着朝廷要斩草除根,要杀了他们的,除非是有人伤及他们在先,甚至给了他们一种他们有危险的感觉。

苏阮看着莫岭澜:“我记得四哥说过,荆南出事后,莫大哥和你哥哥就一直派人盯着这些人,这也就是说,同样在外看守的知州府的人应该不会动什么手脚。”

“真有人做了什么,就只能是在里面帮工的厨娘或者是教书先生等人。”

后来所有的冲突都集中在府衙这边,动手的那些人背着“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跑了。

绉隆安想要自保只顾着抓人和推卸责任,而莫岭澜既要应付绉隆安这边,拦着消息不入京城,又要赶在官府的那些人前头将人找到。

以至于所有人焦头烂额之下,都忘记去细想事发的缘由。

莫岭澜脸色乍青乍白,猛的一拍桌子:“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那是你蠢。”祁文府的吐槽毫不留情。

苏阮在旁轻叹了口气,揉了揉膝盖说道:“时隔这么多天才去查恐怕晚了,那些人要是真有什么问题,就算不跑怕是也被人灭了口。”

行事的人处处周全,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祁文府闻言眉宇间满是阴霾,沉声说道:“先去府衙那边看看情况再说。”

……

绉隆安那边叫齐所有人倒是也快,衙差都是现成的,让人通知一声就能都回衙门,只之前在学府宅子里帮工的人麻烦了些,花费了些时间。

祁文府等着苏阮吃了孙妈送过来的早饭,又喝了药后,这才和苏阮、莫岭澜一道去了知州府。

他们见到绉隆安时,就见他脸上泛着青。

三人心中都有预感,恐怕苏阮刚才说的话应验了。

果然,绉隆安将他们迎进去后,就有些难堪的说道:“衙门里的人都齐了,只学府里面帮工的那些人里出了问题。”

“那段时间在里头做饭的一个婆子,还有那个教书先生都不见了,我派人去了他们留的家中住址看过,那婆子早就没了踪迹,而那个教书的压根就不是荆州这边的人。”

莫岭澜闻言问道:“不是荆州人,你怎么找上他的?”

旁边站着的叶平愧疚道:“是我的错,那会儿绉大人说缺个教书先生,我原本是想去城里私塾里找个人回来的,结果去的路上遇到了个吃不上饭晕倒的穷秀才。”

“我瞧过他的字,写的极好,而且说话行事斯斯文文的,只说家里头遭了难来荆州寻亲的。”

“我想着那些个孩子也就是启蒙,而那秀才又艰难,所以就将他带了回来让他教那些小孩儿。”

莫岭澜:“……”

他想要骂一句吧,却又不知道打哪儿骂起。

祁文府和苏阮早就有了准备,所以倒也没太失望,祁文府问道:“那个失踪的婆子是怎么找来的?家里可还有别的什么人?”

绉隆安看向叶平。

叶平连忙说道:“那个王婆子孤家寡人一个,早年死了丈夫,后来儿子也死了,她身边没有别的亲人,就时常在城里接些洗衣服做饭照顾人的活儿,赚些银子养活自己。”

“那会儿大人交代说要找人时,我就安排人去找人,王婆子时常接活,就将她和另外三个人一起带回来了。”

祁文府想了想沉声说道:“这些市井里接活的人,大多都有上家和介绍人,人脉关系也比较广,这样才能知晓哪些地方需要人手,有多余的活儿干。”

“绉大人,你派人去荆州城内这些小工聚集的地方问问看,说不定有与那王婆子相熟之人,能从他们那里打听到一些消息。”

莫岭澜开口:“我也去!”

祁文府想了想,莫岭澜行事谨慎,一些细节上面也能打听清楚,他点点头:“那你带着人去,尽量问清楚些,能找到线索最好。”

绉隆安连忙道:“叶平,你带着莫大人去。”

叶平也知道自己之前办错了事儿,而且还放跑了要紧的人,他连忙答应下来,领着莫岭澜就出了府衙,而这边,祁文府则是转向剩下的那些人。

他先略过了那些衙差,只是看向剩下的那几个人。

“你们都在那边宅子里帮工,可知道那天出了什么事?”祁文府问道。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才低声道:“大人,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人几个都是在后厨帮忙做饭的,那天我们照常把饭菜做好了按着以前一样,让那些人过来领走了之后,没一会儿前面就闹了起来。”

“我们只听着说是住在里头的人闯了出去,还打伤了守门的人,等再过没多久就说他们杀了府衙那边的通判老爷,然后跑了,再多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旁边几人闻言也是纷纷开口,

“是真的,我们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害人。”

“张大说的对,我们那会儿都在后厨,压根儿不知道前面出了什么事儿。”

“那些人杀人跟我们没关系的,我们只是拿了银子帮忙做工而已,还请大人明查。”

祁文府听着他们急声解释着,留意着他们的神情,半晌后才问道:“那你们那天可有发现什么其他的异常,就是和平时不一样的?”

“还有王婆子,她跟你们一起在后厨帮工,她那天可做了什么?”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都是摇头:“好像没做什么,她一直负责择菜洗碗,那天一直都在厨房里待着……”

“不对,我想起来了!”

其中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妇人突然开口,“那天王婆子在做腌肉的盆边站了一会儿,我瞧见她的时候她掀着盖子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被我叫了一声后吓得脸都白了,我还以为她是想要偷肉吃呢。”

祁文府微眯着眼:“那些肉呢?”

“被我们带回家里了。”

之前那中年男人说道,“那天他们闹起来后,饭也没吃,我们几个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就瞧见饭菜撒了一地,上头还有血呢。”

“那些肉都是好肉,有些被人踩过不能吃了,可其他的都只是沾了些尘土。”

“我们几个觉得舍不得,就将好的挑出来弄水冲干净了之后,带回了家里,其他的装起来全扔出去了。”

这人话音一落,那头衙差里面突然有人开口:“你们扔哪儿了?”

那人说道:“就扔泔水桶里。”

那衙差闻言脸色难看,“大人,前些天城里头的除粪夫来报案,说是有人给他养的猪投毒,他一直都收着这附近一片的泔水,他家的猪也都是泔水喂的……”

在场所有人都是瞬间安静了下来。

而那几个捡了肉回家的人脸都白了。

第420章 灯下黑

那天剩下的肉全部扔进泔水里了。

吃泔水的牲畜死了。

那他们……

那几个帮工的人脸色煞白,想起回去之后家里人吃掉的那些肉,胃里一阵翻腾。

绉隆安则是猛的抬头看向说话那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那衙差开口:“就在那些人闹事的隔天,大人您那会儿不是受伤了吗,大夫还说您要静养来着…”

“这事情也不算大,就死了两头牲畜,而且这段时间兄弟们都忙着出城去找人,就把这事儿给耽搁了,一时间忘记给衙门里说了。”

最重要的是,那个除粪夫的脾气特别的不好,明明干着最污糟的活儿,却将自己瞧得比谁都厉害,不仅时常板着脸,性格又刁钻,嘴巴刻薄恶毒,跟谁都合不来。

那天他来报案的时候,就污言秽语一大堆的。

他和另外两个兄弟过去瞧时,只看出来那牲畜是被毒死的,还没等他们调查清楚,那个除粪夫就指着住在他隔壁不远的一个鳏夫,非说是人家故意毒害他的猪,还说那鳏夫和另外一家的小媳妇不清不楚。

那小媳妇是个刚嫁人不久的,脸皮子薄,被他骂的羞愤欲死。

小媳妇的婆婆是个厉害的,听着这人硬给他儿子扣绿帽子,还侮辱她儿媳妇,当下就拿着菜刀冲了出去,差点没砍死胡说八道的除粪夫。

当时的情形,那叫一个乱。

这衙差拦着拦着,好不容易将人给安抚下来,那除粪夫就一嘴一口衙门偏私,说他们哥几个收了别人的好处,他们当时一气也懒得管他那破事,只随口说是等府衙这头的事情解决完后,再去查那边的事儿,结果忙来忙去就给忘记了。

刚才他要不是突然想起来,还记不起这事儿。

绉隆安那会儿被吓着了,事后又怕担责任,这才装病,这会儿被他一句话给捅了出来顿时语塞,忍不住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祁文府在旁听闻了那衙差的话后,抿抿唇道:“那除粪夫可是收集这附近泔水的人?”

“是。”

那衙差点点头,“这城里干这活儿的人不少,可几乎都是一人固定一片区域,家里出事儿的那个刚好就是这附近的,而且他脾气不好总跟人吵架,所以我们都认得。”

祁文府闻言看了苏阮一眼。

苏阮摩挲着手指说道:“这么说来的话,那天事情的起因应该就是有人在学府宅子里的饭菜中下了毒,然后诱导那些人是官府想要朝他们下手,再鼓动他们来官府闹事。”

可是……

苏阮微眯着眼,这其中还差了最关键的一环。

那些人为什么会相信官府的人害他们,难道就仅凭着一些下毒的饭菜就大打出手?

朝廷对他们封赏极厚,且他们回荆南的路途之中也有人随行保护,到了荆南官府这边更是一直多有照料。

就算后面有人被人加害,绉隆安他们也在尽力保护剩下的这些人。

薛嫂子他们虽然只是平头老百姓,可不代表是毫无心智的傻子。

如果只是发现饭菜被人下毒,他们第一时间不是应该怀疑之前想要暗害他们的人混进了那宅子里,立刻通知官府的人吗,可为什么会直接认定了下毒之人是官府的人?

祁文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突然抬头问道:“从出事到现在,荆州城内各处可有什么奇怪的谣言?”

绉隆安皱眉:“没有吧,外头一直都是那些说朝廷狠毒,陛下出尔反尔,想要杀人灭口泄愤之类的……”

祁文府闻言沉凝了片刻,这才又转头看向那些衙差:“你们那日跟那些人交过手,可还记得当时他们那些人里面有没有什么眼生的人?”

那些个衙差面面相觑片刻,都是摇摇头。

“没有。”

“我也没瞧见,好像就是之前那些。”

“我也没留意,当时只顾着护着大人了。”

最先说话的那个衙差也是说道,“祁大人,那天他们人多,百十来个往里一冲,瞧着乱糟糟的,我们还真没留意有什么打眼的人。”

“我们哥几哥当时要么是被几个女的抓着,要么是被人堵着,就连我也是被几个孩子缠着,您说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不是女的就是缺胳膊断腿的,要不是后来逼急了见了血,我们哪能真跟他们动手?”

“您瞧瞧,我当时还被一个孩子咬了一口,这手上被咬伤的地方到现在都还没好呢。”

他说着说着,将手伸了出来,就见着他手背上靠着小指那边有着一排极深的牙印,隔了这么多天依旧暗红暗红的,可想而知当时咬的有多狠。

苏阮在旁听着他们的话,扭头对着祁文府道:“看来眼下想找别的线索不易,还是要在那个跑掉的王婆子。还有那个陶秀才身上下功夫了。”

祁文府嗯了声,先让那些衙差和几个帮工的人退出去后,这才对着绉隆安道:“绉大人,等叶平他们回来之后,不管那边有没有线索,找人的事情不能断。”

“你们这里可有擅长绘画之人?让他们几个将王婆子还有陶秀才的模样口述之后,叫人先画下来,然后拿着画像在城中和荆州附近一些城镇去找,只要他们没被灭口,必然是能找到线索的。”

“还有,之前跑掉的人必须尽快寻回来,此事也暂且不宜传回京中。”

绉隆安对于找人的事情自然没有意见,他也想要尽快把人找回来,最好是能把事情调查清楚,他也好能安宁,可是不回禀京中……

祁文府像是看出了绉隆安的迟疑,淡声道:“其实不瞒绉大人,早前你让人送往京城的信件,我都让人截了下来。”

绉隆安一惊:“你……”

祁文府说道:“绉大人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不让你传信入京,固然是不想惊动了陛下,让他厌弃那些被人挑拨的将士亲眷,可同样也是为着绉大人着想。”

“为我?”绉隆安紧抿着唇。

“是,为你。”

祁文府说道,“绉大人细想,年前陛下才重审荆南旧案,替那些将士和苏大人平反,不仅惩处了二皇子和薄家,也对这些将士亲属加以抚恤,更曾当朝允诺朝廷绝不会亏待这些忠臣遗属。”

“天下人皆知陛下自省顾旧,荆南之事虽有冤屈,却非陛下所为,而陛下也是受小人蒙蔽。”

“陛下为着荆南这些人,也为着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不仅抄了薄家,圈禁了二皇子,连带着朝中许多涉案其中的大臣都接连被贬被杀。”

“可此时若是传出他下狠心不惜惩处至亲也要安抚之人不知感恩,反而谋害朝廷命官、畏罪潜逃的消息,你让陛下怎么做?”

祁文府看着绉隆安说道,

“陛下若是严惩,定会有人揣测他心胸狭窄,猜疑之前所谓平反昭雪之言不过是一时安抚,甚至会有人臆测陛下对于之前宫门前之事怀恨在心,坐实外间传言。”

“可陛下若不严惩,谋害朝廷命官,擅闯知州衙门,此罪若可免,朝廷律法、威严何在?”

绉隆安脸上神色变化不断,显然祁文府的话他听进去了。

他虽然没在京中当过官,甚至和明宣帝靠的最近的一次,就是当年他考上进士参选殿试之时,他那会儿也只是远远看了明宣帝一眼,甚至都没怎么敢抬头。

后来这些年偶尔入京述职也是直接去的吏部,从未有被召见的机会。

论了解明宣帝,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就简在帝心,身居高位的青年显然比他清楚的多。

绉隆安迟疑道:“那祁大人的意思是……”

“有些事情上面其实不必事事回禀,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祁文府淡声道,

“荆南的事情不能伤及皇室清誉,不能损害帝王威名,不能让人质疑陛下厚待忠臣烈属之心。”

“若能平平安安将人找回来,查清楚原委、妥善处置,自然是大功一件。”

“可如果愈演愈烈,甚至闹的天下皆知,让陛下骑虎难下,到时候首当其冲要遭责难的,会是谁?”

绉隆安脸色泛青。

还能是谁。

当然是他这个荆南知州!

皇家的人向来都不讲道理,为了护着自己的羽毛,为了朝局安稳,当年苏宣民带着那八百将士战死荆州,事后都能变成叛国之人。

要不是苏阮冒死替他们平冤昭雪,他们这会儿恐怕都还被人唾骂厌弃。

更何况是他?

要真到了祁文府说的那地步,他这个被赶鸭子上架被强推上来的荆南知州,肯定第一个被扯出来背黑锅。

绉隆安连忙说道:“还是祁大人想的周全,你放心,你未开口之前,我绝不会传信去京中,这边的事情一切都以你为主,但有所需,你尽管开口。”

“只不过这事儿就算是我不说恐怕也瞒不了多久,那闹事儿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祁文府说道:“所以得尽快将人找回来。”

绉隆安闻言瞬间苦了脸:“我也知道要找人,可哪儿那么容易啊,这荆州城外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了,可就是找不着人,这些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苏阮突然说道:“那城里呢?”

“啊?”

绉隆安愣了一瞬,才开口,“可他们都跑出城外了……”

“是谁说他们出城了?”苏阮看着绉隆安。

绉隆安仔细想想,好像的确没人说过。

那天出事之后那些人就直接跑了,而府衙这边的人去追的时候,那些人消失的干干净净的,城内四处都没他们踪影。

那会儿所有人都想着,那些人怕是沾了人命不敢再留在城中,而且按照常理,他们怕被抓了也该直接逃出城去才是,所以这段时间城里只是简单搜了两次,就一直在城外搜。

绉隆安一拍脑门,气声道:“灯下黑了。”

祁文府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对着绉隆安道:

“你先让人将画师寻来,叫他们把王婆子和陶秀才的人像画出来,然后让人传消息出去,就说之前那个通判身受重伤还未气绝,且朝廷钦差也来了荆州。”

“若有人问起,便把我的身份也传出去,叫人知晓我来了。”

绉隆安知道祁文府这么做,是想要安抚那些人的心,而且当初是祁文府将那些人带去京城的,他们应当对祁文府要更信任一些。

绉隆安点点头道:“好,我这就让人去办。”

苏阮看着绉隆安匆匆忙忙的走了,不由说道:“四哥,不如叫他们知晓我也来了。”

她曾经和那些人一起跪宫门,告御状,后来带着他们讨赏,又安顿他们回荆南,也算是同患难一回了。

薛嫂子等人要是知道她来了,说不定愿意露面。

祁文府摇头:“不用。”

他总觉得荆南这事蹊跷,而且那些人和官府翻脸的也太过突然,让他心中有丝不安。

不确定缘由之下,他不想拿苏阮冒险。

“四哥……”

“我说不用就不用。”

祁文府没让苏阮将话说完,就低声道,

“如果他们愿意露面,还相信之前京中的事情,觉得我们会护着他们,那我来,或者你来,他们都会来见的。”

“可如果他们不愿意见我,就代表他们不再将我们当成同盟,不再信任我们,甚至对于以前共患难的经历生了怀疑。”

“这般情况下,来荆州的是我还是你,结果都一样。”

苏阮闻言没说话,她知道祁文府说的真的。

其实这边的事情很容易就能够看明白,而眼下只差的就是那一根挑动薛嫂子等人,对官府不信任,甚至怀疑朝廷谋害他们的原因。

这原因如果在别人身上还好。

可如果在她和祁文府身上……

苏阮轻叹了口气。

祁文府看着她微垂着眼愁绪满面的模样,伸手拨弄了下她肩上的发穗,“别担心了,莫家大哥午后就能回城,萧勉晚一些也能到。”

“到时候官府和盐帮的人一起找,只要他们还在,总能找到。”

苏阮低嗯了声:“但愿。”

第421章 意外

绉隆安找来画人像的人是个据说极为擅长画画的,可画出来的却和实际远了去了。

“不对,眉毛要高一些,王婆子的脸是圆的,三角眼,瞧着很精明……”

“陶秀才的脸还要瘦一些,眼睛大一些……”

几个帮工的人在旁说着话,那画师照着一通修改,可结果却还是不尽人意。

彼此画人小像时本就难以描出真容,大多都靠形容神态和衣着等物弥补,更何况是这种他人口述的方法。

那画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本是极为有耐性的,可后来被周围几人七嘴八舌说的也恼了,他一搁画笔恼怒道:“你们这个说一句,那个说一句,一会儿眼睛大,一会儿眼睛小的,就没个准的吗,你们这样叫我怎么画?”

那几人忍不住道:

“可他们就是长那样的啊,那个王婆子一脸精明相,瞧着就是个不好相处的,陶秀才长得挺俊,瞧着挺精神,说话也斯斯文文的……”

“哪个读书人不是斯斯文文的?”

那画师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后,直接撂摊子不干了,“绉大人,这活计我当真是接不了,我没瞧见过那两个人,他们又说不清楚,我这真的是没法画。”

“你们还是去找别人吧,不过我想照着你们这要求,这活也没人能干。”

绉隆安脸色有些难看。

祁文府皱了皱眉,正想说话时,外间就传来道讥讽声音。

“不过就是画幅画儿,有那么难吗。”

屋中几人都是抬头,透过打开的窗棂就瞧见对面的房顶上,坐着个半大少年,穿着粗布麻衣,脑袋上带着个毡了补丁的帽子,吊儿郎当的盘着腿,不知道在那儿瞧了多久的热闹。

“你是什么人?”

“是你?”

绉隆安和苏阮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绉隆安诧异回头:“县主认识他?”

“之前见过一次。”

苏阮解释了一句后,望着那半大少年道,“你怎么来荆南了?”

“天大地大,小爷想去哪儿去不得?”

那少年哼了声,“俏丫头,之前都说了你身边那人就是个小白脸儿,连找个画像的都找不着,怎么样,还不如带着小爷一起呢。”

苏阮被他的称呼叫的挑了挑眉,那少年瞧着还没她大,洗干净脸后模样倒是好看,可瘦瘦小小的,看上去也就是和谢青阳差不多大的年纪。

祁文府也觉得有点被冒犯到了,冷然开口:“寒山。”

寒山腾空而起,直接飞上的房顶,伸手就朝着那少年抓了过去,可当他靠近时,那房梁后面却一道身影突然跳了出来,直接挡在了少年前面,横手就朝着寒山打了过来。

寒山没料到房顶上居然还有一人,连忙伸手去挡,却不想与那人的拳头撞在一起时,就感觉到一股巨力传来,冷不防的竟是将他打的倒飞出去。

寒山在空中旋了一圈后落在地上时,还忍不住倒退了几步。

脸上满是惊色。

好大的力气!

那半大少年从房顶上站了起来,身边站着个十分壮硕的人,看身形瞧着像是个成年人,可那张脸上却带着憨傻和稚气,瞪圆了眼睛不高兴道:

“不准打我哥哥!”

那少年也是站起身来,嗤笑了声:“小白脸儿,上次在临门是我大意,你当小爷吃了一次亏还会上当?”

软玉生香

  • 作者:月下无美人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9.9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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