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节

“我还当你没有什么害怕的,果然温柔乡是英雄冢吗,连你祁文府也逃不过?”

他瞧着祁文府明明看不到,却还将苏阮挡在身后。

而之前他在渔村看到这两人时,苏阮双腿已经不能用力,甚至只能在地上朝前爬着,手上腿上被砂石磨得血淋淋的,却依旧抓着祁文府不放。

越骞忍不住嘲讽出声:“你们一个瘸了腿,一个瞎了眼,倒也是绝配。”

“我倒是要看看将你们扔在这里自生自灭,你们还能嘴硬多久,等你们死在这里,我就将你们的骨头扔出去喂狼!”

越骞起身便朝外走。

祁文府突然开口:“越骞,你真不想报仇?”

越骞脚下未停。

祁文府径自言语:“你明知道越荣之死究竟为何,也知道你如今这幅模样因谁而起。”

“就算我和苏阮未曾算计你们,没察觉到你们对谢家所做之事,可是以你那旧主对你们父子说舍就舍的决绝,待到他功成之日,等待你们父子依旧是鸟尽弓藏。”

到了门边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心中厌恨我和苏阮,可你那天既然没有直接杀了我们,这几日也没朝我们动手,就说明你清楚之前京中之事缘由不在我和苏阮身上。”

第475章 取舍

“你既想利用我们帮你对付宇文峥等人,却又放不下心中仇恨。”

“可是越骞,无论什么事情总有取舍。”

祁文府微仰着头对着门前的方向,

“要么,你直接杀了我和苏阮泄愤,然后看着你那旧主兵临京城,夺得皇权,而你从此往后只能如同老鼠一样,存在于阴暗之地苟且而活。”

“要么,你帮我们。”

祁文府沉声说道,“只要你能与我们一起解了这次京中之围,我给你机会让你亲手杀了沈凤年和你的旧主,替你父亲报仇,而且事后也保证绝不会有人追究你过去往事。”

“至于将来,你若想继续为将,我替你改名换姓,让你留在朝堂。”

“你若想逍遥山水,我给你金银让你一世富贵,不受过去所累,而这世上从此往后也再无越骞此人。”

没了越骞,也就没有人再记得他所做之事。

虽然不能再顶着原来的姓名,可他不必躲躲藏藏,不必像现在这样不敢在外界露面,过的犹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见不得太阳。

越骞脸上神色变化不断,他哪怕心中依旧对祁文府有怨恨,可祁文府的话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

当日桃源坡后山爆炸之后,他侥幸从中逃脱,却也被炸毁了一身肌肤和半张脸。

朝廷一直在四处搜捕他,而沈凤年等人也派人暗中寻他。

他刚开始时还曾经想过去寻旧主,可后来险些死在那些人手上,才知晓那山中火药并非是祁文府他们所埋,而是他那主子想要他门父子性命。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四处躲藏,过的人不人鬼不鬼。

越骞从未有寻死的想法,就算报了仇后他也还想安安稳稳的活下去,一旦宇文峥他们真的夺了皇权,他们绝对容不下他这个“叛徒”。

可若祁文府翻身,保住现今皇室……

越骞紧抿着嘴唇许久,才回头对着祁文府道:“我凭什么信你?”

祁文府扬唇:“你只能信我。”

“信我,至少还有希望,可若不信,就什么都没有了。”

苏阮坐在枯草上看着越骞,就着火堆上的光芒,能很清楚的看到他掩盖在那赤色蒙盖之下脸上的挣扎,她开口说道,“你最好尽快抉择,否则等到宇文峥的大军打到京城,而沈凤年又在京中与他里应外合。”

“京中城门一开,陛下身死,而他以先帝皇孙的身份登上皇位之后,到时就算是我和祁文府也回天乏术。”

越骞听到苏阮的话,脸上挣扎了片刻后才说道:“可如今他们大军攻城,京中根本没有抵抗之力,禁军统领曹雄十之八九也被沈凤年收买,你们现在这样子……”

“一个瞎,一个瘸,能做什么?”

祁文府闻言就知道越骞是答应帮他们了,他心中微松,动了动后背道:“只要你愿意,我自然有办法。”

越骞见状想起和祁文府交好的萧勉,莫名道:“你该不会想要寻盐帮和萧家那头帮忙?”

朝廷束手,借江湖之力的确是一条出路。

可祁文府却摇摇头:“不是,萧家那边出了问题,盐帮也未必干净,萧勉这次都险些与我们一起死在了码头上,寻他们犹如自投罗网。”

越骞之前已经与他说过,萧勉和绉隆安都被救了回去,只司马岺和其他人死在了码头上,谢家那几个护卫也死了过半,留下的那几人虽然还在荆州,可身边恐怕也时时有人盯着。

祁文府本就聪明,若说一早还没察觉到是萧家出了问题,可这几日他和苏阮被关在这茅屋之中,几乎不见天日的黑暗足以让他想清楚很多事情。

他没怀疑过萧勉,那场爆炸若真是萧勉所为,那他又怎会与他们一起险些葬身码头,可萧家那头一定是出了问题,他们一旦回去荆州,不管是找上萧勉还是其他人,都等于是自投罗网。

而且他和苏阮若是绕道荆南,这其中耽误的时间,恐怕叛军早就攻到了京城。

如果宇文峥他们拿下京城,他们再做多少都是枉然。

越骞是知道萧家有问题的,可没想到祁文府也猜了出来,他突然就对于祁文府他们多了些信心,重新走回了火堆边,然后从怀中取出几瓶伤药来扔到了苏阮怀中。

“红的是吃的,白的是敷的,能止疼疗伤。”

“另外那盒是治眼睛的,我问过大夫,你这种情况许是掉进南河的时候撞伤了脑袋积了血,用药只能先清淤血,可能不能复明就只能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苏阮闻言有些惊喜,连忙将药收了起来,然后打开红色瓶子取了一些,自己咽下去后感觉无事,这才又喂给了祁文府。

越骞见她手上利落的样子,忍不住道:“你就不怕我下毒?”

“所以我先试了。”

苏阮将红色瓶子塞回了怀中,这才又取了白瓶出来,掀开祁文府的衣袖朝着他手臂上敷药,一边低声道:“这不没死。”

越骞嘴角微抽了下,哪怕以前觉得自己是个狠人,可这一可也觉得差了眼前这两人一大截。

一个敢吃,一个敢喂。

论虎还真没人比得过他们!

越骞索性坐在了火堆边上,瞧着苏阮苍白着脸没去管自己的腿,反而利索的替祁文府上药,忍不住说道:“那你们准备怎么对付宇文峥他们,总不会让我带着你们单枪匹马杀回京城吧?”

“当然不是。”

祁文府又不傻,眼下京中情形,他和苏阮两个半残废,就算加上一个能打的越骞,回了京城那也是去送死。

况且谢家已倒,他身边恐怕也出了问题。

就这么回去,他们仨个都得交代在里面。

祁文府说道,“暂时不回京城,你先带着我们去安昌。”

“安昌?”越骞疑惑。

安昌离京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那地方不似京城繁华,而且最关键的,那是个庶城。

没兵没将,没人没钱。

越骞眉心紧拢着说道,“安昌城内只有不足五千守军,离京城距离也不算近,你若是想要去搬救兵,不是该去定康吗?”

第476章 安昌

越骞说道:“定康立京城只有不到百里,而且那里足足有八万大军,本就是用作拱卫京城护卫皇室所用,若能将那些军队握在手中,或许抵挡得住宇文峥他们。”

祁文府闻言摇摇头:“你也说了,人人都知道定康的那八万大军本就用作拱卫京城,你能想到他们,难道沈凤年他们会想不到吗?”

“先不说定康领将那边是否早已经被人收买,在宇文峥起事之前就生了叛变之心,就算他们还忠于皇室,可是没有虎符,你怎么调遣定康的军队,甚至还让他们为你所用?”

祁文府只是文官,虽得明宣帝倚重,可他无权调动军队。

苏阮不过是个空有虚名的县主。

至于越骞……他的确是猛将,若照着苏阮告诉他的,越骞若是领兵的确有可能拦得住段阔和宇文峥,可问题是越骞如今还是逃犯。

哪怕他如今容貌毁了,寻常无人认得,可没名没分的,定康的军队和将领怎么可能听从他的调遣?

定康军本就是皇帝手中最后一张底牌,只有他手中虎符才能调动。

可如今京中局势大乱,有沈凤年阻挠,那虎符怎能送出京城,指不定明宣帝这头让人带着虎符出城求援,下一刻就会直接落到宇文峥的手里,反倒是将整个定康军都送了出去。

这么长时间过去,明宣帝就是再傻也察觉到不对,这时候他绝不会把虎符轻易交出去。

京中还有个安阳王和谢渊能够带兵,可安阳王早不在朝,领兵未必还有当年神勇,谢渊又一堆罪名在身,就算拿着虎符也未必能够服众。

除了他们二人,齐老将军年迈,其他那些个武将不知底细难以相信,至于把虎符交给那些个皇子,或者是让明宣帝亲自前往定康。

那还不如直接叫明宣帝去死,将皇位拱手让人来的干脆。

祁文府哪怕不在京城,也能知道如今明宣帝的处境有多尴尬,他亲手将谢渊毁了,朝中沈凤年必定推波助澜,他们这时候去定康根本就没用。

越骞听着祁文府的话,紧紧皱眉:“我知道你说的有理,可是安昌呢,去那儿能干什么?”

“你不知道,安昌最出名的地方是哪里吗?

“苏阮替祁文府手臂上上好药,也没避嫌,让他侧过身去,就想去拉他上衣替他后背上的伤上药。

祁文府察觉她的动作,连忙伸手拉住衣裳:“我自己来…”

“你能够的着?”苏阮说道。

祁文府紧紧抓着衣领:“你先给你自己上药,我等一会儿……”

“等什么等,你后背上的伤拖了这么久,熬过来是命大。”苏阮说完见他紧抓着领口不放,皱眉道,“松手!”

祁文府下意识的手一松,随即便感觉到背心一凉,苏阮直接将他衣服扯了下去,然后倾身靠近时将手中的伤药倒在他伤口上。

伤口上一阵刺疼,可祁文府却半点感觉都没有,反而黑暗之中格外清楚的感觉到身后之人靠近时,那若有若无落在他后背之上的呼吸。

祁文府紧抿着唇,脸上浮出些暗红。

而对面越骞看着苏阮极为娴熟又不害臊的当着他的面,替赤裸着上身的祁文府伤药,而祁文府红着脸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他有些恼羞成怒。

“说正事呢!”

搞什么搞,仗着他没媳妇吗?!

祁文府低咳了一声,难得不自在的撇开了眼。

苏阮皱了皱眉,“别乱动。”然后对着越骞道,“这不是说着吗?”

“安昌虽然地理位置不甚出众,城内也没多少驻军,比起定康来说差之甚远,可是你别忘了,和国子监并称文武两院的三青武院就在那里。”

越骞闻言一愣。

苏阮说道:“朝中但凡武将之子,十之有七都是进过三青武院的,且现在尚有许多都还在那里进学。”

“除此之外,安昌虽然只有不到五千驻军,可你别忘了,那五千驻军却都是经过武院培养,甚至有不少都是武院之中的学生轮巡。”

“无论是军事素养还是才智能力,他们之中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抵得上外间寻常将官。”

“最重要的是,三青武院的院长贺泉有万将之师之名,大陈境内能叫得名号的将领之中至少有三成都是师出他门下,剩下的人中有许多更和他有半师之谊。”

“若他肯出面勤王,必能一呼百应。”

越骞听着苏阮的话后,面色沉吟下来。

三青武院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可是贺泉之名他却是听闻过的,据闻那是军事鬼才,却不向往战场,反而流连书院之地教导学生,培养出了无数军中将领。

就像是苏阮说的,如今在朝的那些将领之中,有不少都是三青武院的学生,若真能得贺泉相助,的确是比直接去定康来的容易。

只不过……

越骞沉声道:“世人皆知贺泉从不参与皇权争夺,就算去了,你们能说服他为我们所用?”

苏阮回道:“能不能说服是我和四哥的事情,眼下你要做的就是尽快带着我们去安昌。”

越骞闻言看着苏阮和祁文府,见他们神色镇定,像是既有把握的样子,他只以为他们二人与贺泉有私交,他心中定了下来开口道:

“眼下外面到处都是找你们的人,虽然打着的是荆州的旗号,可其中混了不少宇文峥的人,想要瞒过他们悄无声息的前往安昌并不容易。”

若苏阮和祁文府都还安好,他大可以想办法带着他们混进商队或者一些北上的人群之中,大不了遇到危险的时候再逃就是。

可现在苏阮腿走不了,祁文府眼睛又看不到。

他们两人的情况太过扎眼了。

祁文府也知道他和苏阮行动不变,就这么出去容易出事,他想了想朝着越骞说道:“他们一路搜捕不过就是因为我们不知没死,只要我和阮阮死了,自然不会有人再留意我们。”

越骞挑挑眉,瞬间就明白了祁文府的意思,他微眯着眼想了想后就说道:“行,这事儿容易。”

第477章 救急

越骞既然已经和祁文府他们“讲和”,自然也就没有虐待他们的心思,见苏阮替祁文府上完药,他弄了些吃的给两人后,瞧着两人身上伤口。

“要不要找个大夫过来?”

苏阮一边给脚踝附近上药,一边低声说道:“不用了,我们身上伤势我们心中有数,就算是大夫过来也不外乎是静养。”

“眼下京城的事情要紧,少一个人见到我们就少一分危险。”

她是担心祁文府的眼睛,可想要替他看病,就得进城,进城就有风险,而若绑了大夫过来也不能保证事后能够万无一失,越骞之前也问过了,祁文府的情况是因为撞到了头后淤血导致的失明。

与其在这里来回麻烦,倒不如尽快赶去安昌,等到了安昌之后再寻大夫也要安全的多。

苏阮见越骞拿着长剑当刀,削着木棍穿过他不知道打哪弄来的鸡,而他身旁还落着一地鸡毛。

“这鸡……偷的?”苏阮好奇问了句。

越骞顿时冷眼看她,“怎么,嫌脏别吃!”

苏阮摇摇头,她是挨过饿的人,也没那么高的礼仪道德,宁肯自己饿死也不吃嗟来之食,她只是皱眉道:“你不会从京城逃走之后,就一直这么过日子吧?”

越骞闻言顿时气恼,朝着鸡身上就划了一下,“不然你以为呢?”

当初谢家和祁文府算计他们的时候突然,可更意外的是宇文峥那边突然把他们当了弃子,他什么都没准备就去了桃源坡,后来被炸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苏阮听出越骞心中愤愤,连忙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接下来我们还一路前往安昌,路上总要有些盘缠才行,而且你现在的情况若时常出去,未免太危险了。

她伸手摸了摸身上,将之前在水中时没被冲走的香囊翻了出来,打开后朝着地上抖了抖后,就掉出来一些碎银子和一枚铜板,还有一团被水泡过早已经看不出原样的银票。

越骞见状嗤了声:“就你这几两碎银子,连你们吃药的钱都不够,还想当盘缠?”

苏阮一时间也有些说不上话,她和祁文府早就查过身上,祁文府当时护着她什么都顾不得,身上值钱的东西早丢了个干净。

而她除了这个香囊,也就只有脖子里挂着的那枚断玉,以及当初谢老夫人送给她的那柄一直绑在腿上,后来被越骞发现就改放在怀中的短匕了。

苏阮轻叹口气,早知道会遇到这种麻烦,当初她就该随身多带点银子,或者把银票想办法藏起来……

等等。

银票!

苏阮猛的想起什么来,连忙手忙脚乱的朝着腰间摸过去。

越骞见她解腰带,顿时惊了:“你干什么?”

苏阮没理会他,只是将腰带取了下来,顺着上面的蝠纹摸了摸后,当摸到靠近腰侧一边突起的地方时候瞬间露出欣喜之色来,她连忙将腰带翻了个面,就着两处十分细密的针脚处扯了扯,一时却没扯断。

她取了匕首出来,将缝好的地方小心挑开,然后拿着腰带翻折了一下,就从里面取出两个十分小巧的油纸包,等将其打开来后,就发现里面各藏着两张银票。

“太好了,居然没湿。”

苏阮将那些银票展了开来,四张银票面额都不算大,每张只有五十两,可加起来足足两百两银子,却已经足够让他们安安心心的到达安昌。

越骞惊讶不已,上下看着苏阮:“你怎么会这么藏银票?”

难不成出京时就知道会出事了?

苏阮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来:“不是我,是我在谢家的丫头,她怕我在路上会遇到贼人,或是拦路抢劫的,所以便替我藏了银票,说是关键时候可以救急……”

当初准备南下时,澄儿想跟着来,后来得知来不了,就想尽办法的替她准备用得上的东西。

苏阮还记得当时澄儿说将银票藏在腰带里,就算遇到山贼劫匪的,别的东西会抢,总不能扒人腰带,她和采芑还笑话了澄儿许久。

可没想到这些银票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苏阮将银票交给了越骞两张,对着他道:“这样就好了,接下来只要安心赶路就好。”

越骞也没客气,直接将银票收起来后,对着他们道:“我原本还想着去抢辆马车回来,既然有钱了,明儿个我处理完你们的‘后事’,叫人知晓你们死彻底了,就去买辆马车,然后咱们就启程。”

越骞将烤好的肉分给苏阮两人后,三人便吃了起来。

之前他待苏阮和祁文府只是不让他们饿死,可两人却一直未曾吃饱过,此时饿了太久,他们也不敢吃的太快。

苏阮将鸡肉撕成小块递给祁文府后,自己也跟着吃起来,等鸡肉下肚感觉身子暖和起来之后,她才对着对面大口啃着鸡肉越骞突然说道:“越骞,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越骞咬了口鸡肉,边嚼着边说道:“说。”

“越荣……就是你父亲,他是什么时候投奔宇文峥和沈凤年他们的?”苏阮问道。

越骞皱眉:“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

苏阮给祁文府手中放了一小块鸡肉,这才又继续说道,“我到谢家这么长时间,听祖母不止一次提起过你父亲。”

“她一直都说你父亲虽然出身不好,却是个光风霁月、有大志向的人,还说他年轻时曾经说过他若为官,必定庇护一方百姓,且当年水寨不伤无辜、不伤妇孺的规矩还是他定的。”

“祖母其实很睿智,心思清明也极难蒙骗,若非你父亲曾经真的那般好,她也不会被你们蒙在鼓里多年从不曾对他起疑。”

“我很好奇,宇文峥他们到底许诺了你父亲什么,才能让一个曾经那般好的人变得面目全非,甚至剑指曾经与他最为亲密,引为至交之人?”

“至交?”

越骞听到苏阮的话后,突然讥笑了声,“你知道什么?”

他看着手中的鸡肉,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将其扔到一旁直接扯着袖子擦了擦手上的油后,才开口说道,“徐阿蛮跟你说过,她和我爹的事情吗?”

第478章 一旦开始,就没了回头路

苏阮点点头:“说过一些。”

越骞说道:“那她可曾说过,我爹爱慕她?”

苏阮闻言怔住。

越骞讥讽道:“看样子是没有?也是,我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而她也大抵只一直将我爹当成是弟弟,当成水寨的三当家,当成至交好友,却独独没把他当作过可以共度一生的男人。”

越骞说话时直接靠在身后的干草堆上,冷淡说道,

“我爹年少第一次遇到徐阿蛮,被她救回水寨之后,就对她起了思慕之情。”

“原本他是隐忍在心中的,觉得自己配不上徐阿蛮,甚至从未肖想过能与她一起,可是寨子里的人总说徐阿蛮待他不同,说她是把他捡回去当压寨相公养着的。”

“周围的人每次起哄时,徐阿蛮总是笑得格外开心,她从来都没有反驳过,反而只捏着我爹的下巴一个劲儿的夸他长得俊,说什么若非他年纪小,便索性娶了他当相公。”

年少的越荣哪里经得住这般调戏,从最初的玩闹,到后来的当真,就那么一头栽在了性情火热的女土匪身上。

他学着照顾她,帮着她管理水寨,替她解决身边麻烦,哪怕他换的良民之身,才学出众足以考取功名踏入仕途,可却也从没想过要离开。

越荣从十三岁跟着十七岁徐阿蛮,一直到了二十二岁,看着她肆意张扬,陪着她玩笑打闹。

他以为终有一天,他是会娶他的阿蛮姐的。

他只以为等着她玩够了,闹够了,等着她累了倦了时,总会回头看到他。

越荣守了徐阿蛮九年,看着她身边从未有过其他男人,他暗自欣喜,越陷越深,偷偷存了聘礼,寻最好的绣娘缝了嫁衣,制了凤冠,只等她想嫁时,便风光娶她过门。

可谁知道徐阿蛮二十六岁时,却遇到了南下平叛的宣平侯。

“我爹当时只觉得天都塌了。”

“他守了他心中的姑娘九年,她从未回头,可谢渊他爹只在水寨待了不到半年,徐阿蛮就情根深种,非君不嫁。”

“明明最是肆意自在之人,却为着那个男人不惜带着整个水寨被朝廷招安,宁肯放弃所有的自在,也要让她自己成为良民嫁入宣平侯府。”

“你知道我爹当时是什么感受吗?”

苏阮听着越骞的话不由无言。

她没想到越荣对谢老夫人居然是这种心思,也没想到,那原以为是至交的感情,却藏着越荣不为人知的情思。

如果换成是以前她或许不懂,可当她自己明白情为何物时,却能知道越荣当年怕是好不到哪里去。

可即便如此,苏阮也不觉得谢老夫人有错。

她不相信以谢老夫人的性情,会在答应越荣之后,再转向谢老侯爷,也不相信谢老夫人曾经对越荣有情,后来又移情别恋。

哪怕未曾亲眼看到过当年的情形,可她也能猜测的得出来,越荣大抵是把水寨里那些人起哄的话当了真,默默守在谢老夫人身边,却从来都没有跟谢老夫人表露过心意,只想着水到渠成。

而谢老夫人在情爱之事上开窍的晚,所以也根本就不知道被她当作弟弟的越荣对她有意。

否则以谢老夫人的性子,她在嫁入宣平侯府之后,哪怕为着避嫌也绝不会再与越荣来往。

苏阮抿抿唇说道:“年少执念未成虽然可惜,可难道不成夫妻便要成仇人?祖母嫁给谢老侯爷后,你父亲也娶妻生子……”

“谁告诉你他娶妻生子了?”越骞说道。

苏阮一怔,就连一直安静听着的祁文府也是下意识的挑眉:“没娶妻生子,那你……”

“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子。”

越骞对于自己的身世并没多在意,也没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娘原本是嶂宁城中富户之女,与人动了感情之后被骗了身子有了孩子,谁知道那男人却不肯承认。”

“我娘本自小便读女训,唯一一次大胆便是与那人私会,被他骗走了身子,她知道若被人知晓她无媒苟合还身怀有孕必然没有活路。”

“她想投河自尽之时,被我爹救了下来。”

“当时徐阿蛮一心想要招安,想要带着寨子里的人去京城投奔宣平侯府,我爹那时其实已经死心,虽有不甘却也不忍为难徐阿蛮,更怕被人瞧出他心中绮念,又怜惜我娘,便只对外说心仪我娘要与她成亲,借口留在荆南。”

“我爹娶了我娘之后,原本是想要打掉孩子,等过上几年再寻个借口合理,可谁知我娘身子不好,大夫说若是流掉了孩子就难再有身孕,所以才将我留了下来。”

苏阮张了张嘴,“那你爹和你娘……”

越骞扯扯嘴角,“我爹从来没碰过我娘,我娘生我时就伤了身子,不到三年就去了,我爹心中忘不了徐阿蛮又无意再娶,便将我留在了身边,当成亲生子养着。”

祁文府听着越骞的话,眉心轻皱,他也同样没想到越荣对谢老夫人这般情深,却忍不住说道:“既然他最初时选择了成全退让,甚至未曾阻拦,后来又怎会变成那般模样?”

越骞微垂着眼:“徐阿蛮成亲的时候,我爹是偷偷去过京城的,知晓她过的好时,他便死了心回了嶂宁,只守着我娘过日子,可后来没多久,宣平侯便因为战事失利死在了战场上。”

“我爹担心徐阿蛮,就星夜兼程的赶到了京城,却得知当时宣平侯在战事之上出了大错,牵连整个谢家之人,我爹想要救徐阿蛮,却苦于没有门路,正当走投无路时有人找到了他,说能帮宣平侯府。”

“否则你们以当年谢渊他爹战时出错那么大的差错,导致大军节节败退甚至还死伤无数,单凭徐阿蛮手中朝廷招安时赦封的爵位,怎能换取谢家满门平安?”

苏阮皱眉:“那时候找到越荣的,是沈凤年?”

越骞既然说了,也就没有隐瞒的意思,他双手撑在脑后,淡声道,

“那时候沈凤年还不是丞相,他说他能救徐阿蛮和宣平侯府,却要我爹替他做事,我爹急于救人就答应了下来。”

“最初他也只是替沈凤年做一些不能露于人前的事,可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了回头之路。”

第479章 泥足深陷

若不涉足其中,或许能一辈子清清正正。

可一只脚已经踏了进去,就只能满身淤泥,再也爬不出来。

最初时,沈凤年只是借着越荣曾经在水寨时结下的人脉,招揽一些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偶尔让越荣帮他打探一些消息,或者处理一些不方便处理的人和事。

后来渐渐的,他开始让越荣处理一些私事,甚至隐秘。

随着沈凤年官位越来越高,越荣所涉足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等他察觉到不对,甚至知晓沈凤年所谋之事时,就早已经不知不觉泥足深陷,再想脱身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刚开始时,越荣还把持着底线,从不肯做任何于谢家不利之事,可当一次越界之后,利用了谢家走了捷径得了他用其他办法费尽周折才能得到的东西之后,他便渐渐的连心中的底线和原本坚持的那些东西也开始模糊起来。

他爹死前还喜欢谢老夫人吗?

越骞想,是喜欢的。

可是那些喜欢已经不如少年时那般纯粹,甚至于越荣从最初不情不愿的帮着沈凤年等人,想尽办法的想要逃脱,到了后来心甘情愿助他们成事,甚至拉着他这个儿子也陷入其中。

他或许已经不再那么喜欢,或者是对于权势的渴望已经盖过了年少时的炙热。

越荣其实很少提及他和谢老夫人的那些往事,只一次喝醉时边哭边说,若当年是他权势滔天,若那时是他出身显贵身为侯爵,他也不会守着心爱的女人足足九年不敢开口,眼睁睁的看着她嫁于旁人。

茅屋里一阵静默,火堆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声音。

越骞仰躺在枯草堆上淡淡说道:“我其实没怪过我爹,虽然他逼着我练武,逼着我进了宇文峥麾下,让我活在阴暗之处,无法如你们那般坦然光明,可如果没有他,我或许连来到这个世界都没机会。”

软玉生香

  • 作者:月下无美人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9.7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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