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南家的人定会想方设法的寻找她们,而想要害南家的人更是容不下她们……

谢青珩握紧了拳心,大步朝着锦堂院那边走去。

……

苏阮将谢娇娇带回了自己住处后,谢娇娇就自己寻了个地方坐着,安静的翻起了书看。

苏阮瞧了她一眼,摇摇头,自己忙起了第二天苏宣民禫祭的事情。

采芑和澄儿帮着她准备着禫祭要用的东西,而苏阮则是伏在桌上写着什么。

那天被谢青珩瞧见了她的字迹之后,苏阮就尝试着换了一种笔法,看似和以前的差别不大,可行文之间金戈铁马,笔画流转间带着杀伐之意。

此时就算是有人拿着祁文府的笔迹来对比,怕也无人会说两种字迹相似。

苏阮想起祁文府,手中拿着的笔顿了顿,笔尖的墨迹落了些在纸上。

“也该来了吧……”

“什么来了?”

谢娇娇刚翻过一页书,就听到不远处苏阮的低喃声,她以为苏阮在与她说话,不由抬头看着苏阮。

苏阮笑了笑,放下笔拿着帕子擦掉纸上的墨迹,然后说道:“没什么,五姐,你很喜欢看书吗?我搬来这边跨院的时候,发现这边有两箱子书,只是不知道是谁扔在这里的,像是已经闲置了许久了。”

谢娇娇闻言惊讶:“都是什么书?”

“史记,策论,还有一些杂书,我之前随便翻了翻,也没细看。”

苏阮看着她道:“五姐要是喜欢的话,待会儿让人搬去你那儿,反正放在我这里也是无用。”

谢娇娇脸上顿时浮现惊喜之色:“真的,你全都给我?”

苏阮笑了笑:“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不如替它们找个喜欢它们的主人。”

谢娇娇原本对苏阮是秉持着不亲近不排斥的想法,毕竟陈氏如何、苏阮怎样,那都是二房的事情。

她虽然不喜欢苏阮之前的尖锐,却也没有谢嬛和谢青阳那么讨厌她。

如今苏阮居然送她两箱子书,谢娇娇顿时便觉得她亲近起来,连笑容也真切了许多。

“太好了,我正愁我那儿的书看完了,要怎么求着我哥给我带些回来呢。”

王氏不喜欢她看书,老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看书还不如学着管家,所以每次她想要看什么书,都得让她哥哥谢成安从府外偷偷带回来。

如今多了两箱子,少说也能看上一两个月了。

谢娇娇露出秀气的梨涡来,高兴道:“谢谢你阮阮。”

一个是生疏礼貌的六妹,一个是亲昵的阮阮,

这称呼简直是飞跃似的拉近。

苏阮瞧着谢娇娇高兴的模样,心中觉得好笑。

这姑娘可真是好哄。

两箱子书就能哄的她眉开眼笑的。

苏阮瞧着谢娇娇眼巴巴望着她的模样,知道她想去看书,便开口道:

“采芑,你带着五小姐去看看之前收起来的那两箱子书。”

说完她对着谢娇娇说道:

“五姐,你去看看,若有不要的书便留在这边,要的就先挑出来,待会儿让采芑她们给你送过去。”

谢娇娇高兴的点点头:“好!”

采芑领着谢娇娇去了侧厢那边找书,苏阮俯身开始收拾桌上写好的经文,还有禫祭要用的祭文,刚准备起身时,就听到门外传来澄儿的声音。

“大公子。”

苏阮抬头,见谢青珩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开口叫了声:“大哥。”

“阮阮,我有话要与你说。”

谢青珩的声音有些不对劲,眉峰也是紧拢着。

苏阮也瞧出了不对来,扭头让旁边的澄儿退下去之后,才开口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阮阮,你父亲当初有没有给你和你娘留下什么东西?”

谢青珩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苏阮正在折纸的动作微顿了顿,片刻间就自如的继续将那些祭文折起来,将其放在一旁的盒子里后,这才佯装不解的看着谢青珩问道:“大哥问这个做什么?”

谢青珩说道:“你父亲前去荆南任知州之前,曾经在户部任职,京中盛传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带走了一本与户部有关的账册,所以之前你们在荆南时才会遭人追杀。”

“你们这次来京,父亲本已经将你们在荆南的痕迹全部抹去,可是谁知道依旧有人查了过来,如今那人寻到了府里,要向你们讨要这本账册。”

“阮阮,这账册可在你手中?”

苏阮不动声色的看着谢青珩问道:“来要账册的是谁?”

谢青珩刚要开口说话,门外就传来祁文府的声音。

“是我。”

这声音苏阮熟悉至极,却又隐隐带着些陌生。

祁文府和谢渊走进来的时候,谢渊看了眼提前来“通风报信”的谢青珩,有些不明白向来不太喜欢陈氏母女的大儿子,什么时候与苏阮这般亲近了。

谢渊开口道:“阮阮,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苏阮却没有回答谢渊,只是抬头朝着他身边的祁文府看去。

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同样是那样冷清的眼神,只是跟上一世初见时相比,眼前这人更年轻了许多,虽然板着张脸,但是眼睛里头远没有后来她入祁家之时那般淡漠。

祁文府见着苏阮时也是愣了下,万万没想到,苏宣民的女儿居然是个这般娇软白嫩的小姑娘,长得跟粉团子似的,那比豆腐还嫩的脸蛋儿仿佛一掐就能捏出水来。

祁文府:“……”

开什么玩笑!

谁跟他说这苏家姑娘能力斗壮汉,格外凶残的?!

第47章 问题

祁文府被那俏生生的小姑娘瞧得默了默,嘴角极为隐蔽的抽了抽。

他现在只想将给他送消息的莫岭澜摁在地上捶上八百遍。

祁文府心中腹诽,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的开口说道:“我叫祁文府,在国子监任祭酒。”

苏阮微侧着头看他:“我听大哥提起过你。”

祁文府看了谢青珩一眼,才对着苏阮说道:“既然你大哥跟你提起过我,那也不算是陌生了,刚才他也应该已经跟你说过我这次来宣平侯府的目的。”

“苏小姐能不能告诉我,当初苏大人可否有留下账册给你和你母亲?”

苏阮摇摇头:“账册没有。”

祁文府挑眉,没有账册,那就是有其他的东西?

谢渊也听出了苏阮的言外之意,面露惊讶:“阮阮,你父亲当真给你留了东西?”

为什么在荆南的时候,苏阮从来没与他说起过?

苏阮看着谢渊眼底的疑色,直接说道:

“我爹生前的时候的确是留的有东西给我,但是他没有跟我说过是什么,也将其藏在了别处。那时候他曾玩笑的与我说过,如果他有朝一日遭遇不幸,那就是他留给我和我娘最后的保命之物。”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什么人,除非遭遇生死大劫,否则绝对不能去碰。”

苏阮看了眼谢渊:

“我娘不知道这件事情,而那也是我爹留给我们母女最后的底牌,所以我未曾告诉过任何人,自然也就包括侯爷。”

谢渊听着苏阮的话抿了抿嘴角,也就是说,其实哪怕在荆南的时候,他救了她们母女,苏阮也没有真正信任过他,亦或者说,苏阮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她只相信她自己。

谢青珩显然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看着苏阮时突然就生出些心疼来。

她到底经历了多少事情,又遭受了些什么,才将她自己磨成了那般冷硬尖锐的模样。

祁文府听着苏阮的话,就知道苏宣民留给苏阮的保命之物,十之八九就是那本账册,他刚想开口说话,苏阮就看着他道:“你想要我爹留给我的东西?”

祁文府说道:“朝中出了大麻烦,如果寻不到你爹之前带走的那本的账册,朝中会枉死很多人,京中更是会出现大乱……”

他想要跟苏阮解释朝局的麻烦。

可谁知道那娇嫩嫩的女孩却只是粉唇轻启,格外凉薄的说了句:“与我何干?”

祁文府愣住。

谢渊和谢青珩也都是愣住。

苏阮没有再多说,只是回头看着谢渊说道:“侯爷,大哥,我能不能单独跟祁大人说几句话?”

“阮阮……”

谢渊自然是不愿意的,怕祁文府言语诱哄,让苏阮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更何况那账册本就是烫手山芋,万一祁文府还有别的什么打算,他断然不可能让苏阮单独和祁文府在一起。

可是苏阮却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就直接继续说道:

“我有事情想要问祁大人,当然侯爷如果想要留下来的话,也可以,那就先请告诉我,那天我在碧荷苑中问过侯爷的问题。”

谢渊听着苏阮的话,先是愣了一瞬,等想清楚苏阮话中的意思之后,顿时脸色难看。

那天他和陈氏大婚,苏阮大闹了喜宴被送回碧荷苑后,她曾经问过他。

她问他,苏宣民到底是因瘟疫而死,还是因为其他。

当时他直接转身离开,却没想到苏阮今日会重提。

苏阮看着他说道:“侯爷如果愿意告诉我答案,那你便留下来。”

“苏阮……”

“所以侯爷愿意告诉我?”

谢渊紧紧抿着嘴唇,看着苏阮丝毫不退的模样,甚至隐隐带着逼迫之色,他眼色越发暗沉,半晌后他才沉声说道:“我在外面等你们,还望祁大人遵守之前的约定,不要为难于她。”

“父亲!”

谢青珩满脸惊愕,万分不解谢渊为什么居然会同意让退出去,他想要说话,却不想谢渊直接拉住他就朝外走。

他扭头看向苏阮。

苏阮朝着他说道:“大哥去外面等我。”

谢青珩不甘愿的被谢渊拉了出去,等到了门外便立刻说道:“父亲,祁祭酒心思不明,你怎么能留着阮阮与他单独说话?!阮阮说她问你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你……”

“行了!”

谢渊面色暗沉:“别问了,在这里守着就行。”

“父亲!”谢青珩还想说话。

谢渊却是皱眉看了他一眼,将他嘴里的话生生压了回去。

……

祁文府隐约还能听到外面谢青珩和谢渊起了争执,他回头看着苏阮,才发现眼前这女孩儿好像跟他刚才想的不太一样,她或许的确是看着娇娇软软的,可这性子未必如外貌一样。

如果当真软绵,也拿捏不住谢渊了。

祁文府收起了之前的那点轻视,正色道:

“苏小姐,我知道苏大人死后你和你母亲过的不容易,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你也不愿意轻易示外,但是那本账册于户部,于整个朝廷来说都十分重要。”

“我不知道你是否懂朝政之事,但是这账册这不仅牵扯到两年前荆南赈灾时国库空虚一事,更关系到户部贪污,以及如今朝中许多重臣。”

“如果没有那本账册,朝中会枉死很多人,更会有许多无辜牵连其中……”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那些人是死是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苏阮打断了祁文府的话。

祁文府看着苏阮,看着她一直都十分清明的眼睛,这才发现她这话并不是玩笑话。

他眉峰不由拢了起来,声音也跟着淡了下来:“你如果当真不在乎,又为何还要单独与我说话?”

“因为我有事想问,而祁大人又有所求。”

苏阮看着祁文府:“祁大人很想要我爹留下的东西?”

祁文府毫不犹豫:“想。”

苏阮说道:“祁大人想要那本账册,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祁大人要先回答我三个问题。”

祁文府皱眉看着苏阮。

苏阮说道:

“荆南大旱的时候,运粮的官船为何会突然沉凿南河,动手之人是谁?”

“南魏之人派兵围攻,险些城破的时候,除了谢渊带兵前往以外,朝中还有什么人去过荆南?”

“我爹当初从户部调离,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因为其他?”

第48章 是你

祁文府眼神一凝,视线猛的厉了几分。

“我不懂你在问什么。”

“是不懂,还是不愿意说?”

苏阮抬眼看着祁文府,脸上依旧是那副娇嫩好看的模样,可话中所说的东西却是让他脸色变了又变。

“为什么大燕风调雨顺多年,户部会没钱赈灾,于两年前荆南大旱之时饿死了那么多人?”

“为什么明明四月便已经大旱,我爹早早就上书朝廷求皇上赈灾,可直至七月中旬赈灾官粮才从京中发放,还在途经南河时沉凿于乱流之中。”

“到底真的是因为户部亏空,还是有人故意拖延。”

“那运粮的官船之上到底是装着粮食,还是只不过是个幌子?”

苏阮眼中明明不带厉色,可话语却是如刀,寸寸剐人。

“我曾经问过谢渊,我爹因何而死。”

“他说我爹身染疫症,当时情况危急,大军压境,他为了保全荆南十万将士和百姓性命,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如果真的仅仅是因为这样,我爹为什么会在事后背负罪名,那些与他一起守城致死之人,凭什么不能得到该有的哀荣。”

“到底是因为他们真的守城不利,为大义而死,还是因为他们从头到尾只是成了别人的牺牲品?”

她抬头看着祁文府:

“谢渊不肯告诉我,所以我来问祁大人。”

“你如果能告诉我答案,那账册我自然可以给你,可你如果不能,那我凭什么将我爹拿他性命换来的东西,交给你去救那些有可能害的他枉死之人?”

祁文府瞳孔微缩,原本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变化。

他猛的上前半步,紧紧看着只及他肩高,显得娇小瘦弱的苏阮沉声道:

“你是故意做局?!”

苏阮安静的看着他。

祁文府微眯着眼说道:

“你早就知道当初在荆南追杀你的人想要什么,你更知道宣平侯去过荆南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

“哪怕他将你们的身份抹得再干净,可一旦京中生出变故,有人细查之时,就定然会查到宣平侯府头上来。”

“那一日你大闹喜宴,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人知道你的存在,后来明知道有人唆使谢青阳砸你父亲牌位,更知道你们府中有外面的探子,你却还是当众将你生父的消息暴露了出来。”

“你就是想要告诉所有人,苏宣民的妻女都在宣平侯府。”

“你是在拿你自己做饵,来钓当初与荆南之事有关之人现身?!”

祁文府越说脸色越发冷沉,说到最后之时,他却是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不对。”

“你如果真知道这些,就该知道如果让人知道你们在宣平侯府,会有多大的麻烦。”

“宣平侯隐瞒陈氏身份,将其迎入府中,他虽然在皇上面前过过明路,却根本未曾告诉皇上他取的罪臣寡妇是苏宣民的遗孀。”

“而且你如果真想拿你自己做饵,又要保住你自己和你母亲性命,不让宣平侯府陷入这场纷争之中,就必然要有一个足以牵制那些之前在荆南想要取你们母女性命,将你们灭口之人的人出现才行。”

祁文府猛的抬头逼视着苏阮。

户部右侍郎陈安宁自尽于府中,留下证据直指次辅南元山。

南家传承数代,在京中地位巍然,底蕴极厚,而且南元山如果想要洗清嫌疑自保,就定然不会让握着账册的苏宣民妻女去死。

只要有南元山在,哪怕苏阮和陈氏的身份真的暴露出来,让人知道她手中握着那本账册,南家也会保她安全,而苏阮却能借着自己和账册,将与荆南之事有关的所有人都引出来。

到时候两厢较力之下,苏阮母女和宣平侯府才会成为最安全的所在。

所以说……

南元山就是苏阮选中的那个牵制那些人的人?!

祁文府眉心皱的几乎能夹死苍蝇,看着苏阮一字一句道:

“所以你是在拿你自己当鱼饵,拿宣平侯府做局,引人去查你爹之死和荆南之事,你想让南元山给你当靠山?”

苏阮看着祁文府三两句话就猜出了她的目的,甚至将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半点都不惊慌。

她只是微侧着头说道:

“我的确是想找一个靠山,但是不是南元山。”

“我爹的死如果真的不是瘟疫,而是牵扯到其他事情,连谢渊都不敢言及的真相定然没那么简单。”

“南元山身为次辅,在朝中权势仅次于沈相,而且我听这位次辅大人最是懂得审时度势,不喜麻烦,他的确需要我手中账册,但是未必会替我爹出头。”

“我如果拿着账册要挟他,最多只会恶了南元山和南家,让他们拿宣平侯府和我娘的性命来要挟我。”

祁文府听到苏阮的话,神情一怔,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居然会看的这么明白。

他皱眉看着她:

“你既然知道南家不会替你出头,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阮看着祁文府那张满是疑惑的脸,突然扬唇笑了笑。

“因为你啊。”

祁文府愣住。

就听到眼前那小姑娘仿佛说着今儿个吃什么太阳很好一样,对着他说道:

“我从来都知道,南家不会替我出头,我要南家做的也不过是让他们牵制住那些人几日,让他们不敢随意对宣平侯府动手。”

“我想要帮我的人是你。”

“我从头到尾想引来这里见我的人,都是你,祁文府。”

饶是祁文府向来天塌不惊,此时也是忍不住露出错愕之色。

他心中绕成了麻线团,就跟猫爪子挠来挠去似的,微张了张嘴。

祁文府沉默了半晌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苏阮说道:“你是说,你想让我帮你,查你爹和荆南的事情?”

苏阮点点头。

“凭什么。”

祁文府就那么看着她:

“南元山跟此事有关,你尚且知道他可能会置身事外,不顾你和宣平侯府的死活,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自找麻烦帮你。”

“就算我想要账册,只要知道在你手里,我就有别的办法来逼你交出来。”

“你说你是故意引我来此见你,又与我说这么多,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和那些人一样,为了账册对宣平侯府动手?”

第49章 交易

苏阮听着祁文府的话,扬扬唇:“你不会。”

祁文府皱眉。

苏阮说道:“我在荆南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祁大人的过往。”

“十六岁入翰林院,十七岁离京赴安融,平定安融匪患,扳倒巡守都督盛洪海。”

“十九岁回京之后,祁大人便因政绩斐然直入吏部,从七品主事做起,三年之间连升十四阶,二十二岁便任正三品吏部侍郎。”

“朝中若论聪敏之人,无人能及祁大人。”

祁文府不是没听人夸赞过他,比之这夸张的赞美之言更是无数,可是莫名的,听着眼前这小姑娘熟悉的说着他的过往,他心里隐晦的升起那么一点点高兴来。

他嘴角轻扬,随即又想起现在情况不对,连忙抿着嘴唇将嘴角拉平了,不过眉宇间的那股子厉色却淡了许多。

苏阮看着祁文府变化,眼角微抽了抽。

怎的一世了,还是这般自恋?

苏阮压着到了喉间的笑意,继续说道:

“祁大人尚在微末之时,就敢迎难对抗盛洪海,而当时只不过是因为盛洪海强占安融民女。”

“盛洪海强要那女子身子,逼得其上吊自尽,其一家将盛洪海告上府衙,你接状纸之后便不肯罢休,明知势弱却依旧穷追不舍,生生将比你官高两级无人敢碰的盛洪海扳倒。”

“后来你回朝之后,在吏部升迁之路,更是一路踩着朝中奸佞之人尸骨而上。”

“如你这般眼中容不下沙子的人,又怎么可能看着荆南大旱之后,因朝中赈灾不及,小人作祟,致使荆南饿殍遍野,百姓流离失所而无动于衷?”

苏阮说到荆南的事情时,那细微的笑意退去,声音也喑哑了几分。

“你入吏部之后,本是前程大好,人人都道你若不出差错,三十岁之前定能官拜尚书之位,可是你却在鼎盛之时突然离开朝堂。”

“我与大哥打听过祁大人的事情,他说朝中谁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吏部,只是隐约听过传闻,说你在离开吏部之前曾与皇上有过争执。”

“皇上动怒,虽准你离开户部却下令让你在府中禁足三月思过,后来次辅南元山出面替你求情,才缓和了皇上与你之间的关系,而你与皇上起争执的时间,恰巧就是在荆南之事发生后不久。”

“朝中的人都说,皇上之所以动怒,是因为你本在鼎盛之时却突然想要辞官,皇上不允才下令斥责。”

“可是如果我没猜错,祁大人当时应该并非是想要辞官,而是想要让皇上彻查户部贪污,还有我爹枉死之事。”

苏阮微侧着头看着他:

“此事牵连太广,远非一个户部便能清楚,而能掏空国库,拦截南下运粮官船,截杀荆南知州,逼得堂堂宣平侯不敢开口的,又怎会单单只是一个户部就能做的到的。”

“其中所牵涉朝中重臣,皇室宗亲,京中权戚不计其数,而皇上虽然揽权在重,可朝中并非没有足以威胁他皇权之人。”

“皇上有意将此事压下,循序渐进,但是你不肯,所以才触怒了皇上,只是事后南元山替你求情,而皇上又怜你才情有意想要保你,才混淆了你辞官的原因,让人以为你为人高傲看不起吏部侍郎之位,所以才离开吏部。”

祁文府听着苏阮嘴里的话,心神震动。

苏阮所说的事情与事实相差不远,虽然其中有一些细微差别,可大体上却几乎一致。

可是当初他与皇上起争执,强行想要去查户部贪污之事的事情,知道的仅有皇上,南元山和他三人,外人断无可能知晓,更别说是苏阮了。

祁文府听着苏阮口中推断,紧紧看着她寒声道:“你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苏阮扬扬唇:“猜的。”

原本以为皇上身边出了探子的祁文府一口气险些没上来,难得失态瞪着他:“猜的?!”

苏阮点点头:“线索很多不是吗,你又不是傻子,怎会放着好端端的吏部侍郎不做,去做什么国子监祭酒,而且时间还那般巧合。”

“谢渊如果想要害我和我娘,就不会将我们带回京城,可是他又对荆南之时讳莫如深,三缄其口,这其中十之八九是他知道皇上的意思,两件事情放在一起,稍稍推断一下,想要得出结论并不难。”

祁文府眼中变化不定的看着苏阮:

“所以你就只是凭借打听来的三言两语,凭着你的这些猜测,就妄加揣测圣意,自爆身份引我过来?你就不怕你猜错了吗?”

苏阮淡声道:“可是你来了,就证明我猜的没错,不是吗?”

祁文府语塞。

苏阮说道:“这京城之中,只有两种人会在时隔两年之后还关注荆南的事情,一种是害怕我爹手中之物的人,另外一种就是追查真相的人。”

“我爹以前曾在户部任职,他曾与我说过他离京并非自愿,再加上荆南遭灾之时朝中久久无人赈灾,后运粮官船途中出事,传来朝中国库空虚,户部拿不出银子的消息,而我爹明明带人守城至死,却背负罪臣之名,我就知道我爹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半年前,我和我娘突然遭人追杀,那些人口口声声让我交出我爹留下的东西,而与我有杀父之仇的谢渊也突然再至荆南,随同保护数月,我就知道京中定然是有人开始追查,否则那些人不会狗急跳墙,突然再入荆南。”

“既然开始彻查,京中就定然会有所变动,而与当初之事有关之人,就一定会坐不住。”

“与那账册有关的人,绝不会留我。”

“而想要彻查当年真相的人,也一定会来找我。”

祁文府听着苏阮的话,眼中神色变幻不定,许久之后才神色莫名道:

“你就仅凭着这些就落下此局,你有没有想过你这般行事有多冒险。”

“如果今天来这里的不是我,或是我根本就并非你所言那般愿意为此事出头,你该如何?你又拿什么去护住你自己和宣平侯府?”

第50章 好看

苏阮扬扬唇,声音冷冽。

“如果你不愿意来,我自然有别的法子。”

“只是在这之前,谁敢动宣平侯府,我就剁掉他的爪子。”

明明像是说笑的一句话,甚至狂傲的让人想要嗤笑她的天真,可是祁文府却是有些笑不出来。

女孩细眉杏眼,面容稚嫩,可是那双眸子却是冷淡至极,失了之前乍见时的软绵模样,瘦弱的身子上带着一股子让人难以忽视的凌厉之意。

祁文府总觉得苏阮那话是真的,她真的有法子护着宣平侯府,而且如果有人赶在他来之前朝着宣平侯府伸手,她真的会剁了那人的爪子。

苏阮说完后,突然一笑,脸颊上的酒窝浮现时,刚才煞气十足的模样像是昙花一现。

眼前站着的又成了那个白嫩嫩软乎乎的小姑娘。

“所以祁大人,你愿意帮我吗?”

“我给你账册,让你去救次辅大人,还他当日帮你的人情。”

“作为条件,你替我查我爹的死因,还我爹和荆南那些人一个公道?”

祁文府目光落在她脸上默默的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伸手道:“账册。”

苏阮灿然一笑,知道他答应了下来。

她眼睛微弯,直接从袖子里掏出张纸来递给了祁文府:“祁大人只要照着这上面的地址去寻,去了后将里面的红绳交给他,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他就会把东西交给你。”

祁文府打开纸张看了一眼,先是落在那纸上的字上面。

等到看清楚上面的字迹后,他有些诧异的看了苏阮一眼,倒是没想到苏阮一个小姑娘能写出这么大气的字来。

祁文府看了眼纸上写着的地址,有些熟悉,应该就在京城附近,他再取出红绳,就见到那红绳上虽然有些磨损,却依旧能看的出来编织的十分精致。

红绳的中间穿着两只小小的木头鱼儿,翻过来看时,上面刻着“阮阮”二字。

祁文府将东西收好,才说道:“你就这么把东西给了我,也不怕我翻脸无情。”

苏阮侧着头看他:“那祁大人会吗?”

两人失了刚才的剑拔弩张,气氛和缓下来后,苏阮就跟寻常的女孩儿一样乖巧。

她微微歪着头时,眼仁漆黑,粉嫩的嘴唇轻轻扬起,衬着那张白净细嫩、漂亮的跟瓷娃娃似得的脸蛋儿,好看的模样生生让祁文府愣了愣。

祁文府家中其实也有和苏阮差不多大的女孩儿的,是他侄女。

祁文府是祁家的老来子,他最小的一个哥哥都比他大上十几岁,而他大哥的大儿子,也就是他的大侄儿,比他还大上一岁。他的那几个侄女儿除了已经嫁人的,如今留在府中的有好几个都和苏阮的年纪差不多。

平日里见面了,那几个丫头顶多都是叫他一声四叔,然后远着他敬着他,却从来没人像是苏阮这样的。

软软绵绵的,笑起来特别好看,甜的像是能缠绕到人心尖儿上去。

祁文府愣了下,老老实实道:“不会。”

苏阮露齿一笑:“那不就行了,祁大人是好人。”

祁文府被人骂了不少回,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是好人的。

一直等到他出了房门,跟谢渊父子打过照面,出了宣平侯府站在府门前的时候,他耳朵里都还满满都是那软濡好听的说着“你是好人”的声音。

……

“喂!”

莫岭澜朝着祁文府眼前挥手:“回神了!”

祁文府醒过神来,就见到自家好友的脸,再看了眼他身后的马车,皱眉道:“你来干什么?”

软玉生香

  • 作者:月下无美人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7.7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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