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苏阮想着那天气冲冲离开的谢青珩,突然就生出了几分愧疚来。

第二天午后,正在国子监里看书的谢青珩就收到了一份府中下人送来的点心,连带着一个面团捏成的巴掌大的小娃娃。

那娃娃穿着红色的小斗篷,眼睛水灵灵的,手里捧着个小牌子,可怜巴巴的写着:

我错了。

第114章 掐死你

谢青珩低头看着手里的小娃娃,戳了下那可怜巴巴的脸,面无表情。

“咦,青珩你府中给你送东西来了?”

裴耿见着谢青珩盯着食盒出神,好奇的凑上前去,一眼就瞧见了他手里的面团娃娃。

那娃娃模样实在可爱,明明一眼就能瞧出来是假的,偏生那不知道用什么做出来的大眼水汪汪的,可怜巴巴的模样特别招人,而且莫名的瞧着有几分眼熟。

裴耿好奇的说道:“这娃娃怎么瞧着有些像阮阮?”

谢青珩连忙把娃娃扔进了食盒里,淡定道:“你看错了。”

“看错了?”

裴耿胖乎乎的脸上满是疑惑:“怎么可能,我瞧得清楚,那牌子上还有字儿呢。”他说完突然瞅着谢青珩,有些怀疑道,“谢青珩,你该不是欺负咱们家阮阮妹子了吧?”

谢青珩瞪了他一眼:“谁是你家的,阮阮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他将食盒盖起来,提着转身就想走,谁知道裴耿眼珠子一转,伸手将他手里食盒夺了过去,提起来大声道:“嘿,兄弟们,你们快来,青珩府里送好吃的来了。”

“裴大壮!!”

谢青珩脸色一僵,伸手就想去夺那食盒。

裴耿却是一把掀了盖子,把食盒塞进了闻讯过来的季诏怀里,然后偷摸摸的拿了里头的面团娃娃就跑:“别小气嘛,大家伙都饿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谢青珩没理会那食盒,而是直接上前一把抓住裴耿的领子:“把东西还给我!”

裴耿拿着娃娃惦着脚:“不还!不就是个面娃娃吗,让我瞧瞧又怎么了,这上面写的什么……咦,我错了?这该不会是阮阮妹子做的吧?我去,没看出来啊,阮阮还有这手艺……”

裴耿话一落,季诏几人都是朝着这边看过来。

谢青珩黑着脸伸手就去夺裴耿手里的东西,裴耿躲来躲去逗着他就是不给。

两人闹腾起来,你争我抢之下,结果裴耿用的劲儿太大,那面娃娃的脑袋“刷”的一下被甩了出去,只留了个半个身子看起来格外凶残的留在他手里。

裴耿:“……”

谢青珩:“……”

谢青珩猛的伸手就掐住裴耿的脖子,气得咬牙切齿:“裴大壮!!我掐死你!!!”

“青珩,谢爷,谢大爷,嗷嗷嗷,疼疼疼……”

裴大壮被掐的伸长了脖子,嗷呜直叫。

谢青珩拎着他跟拎小鸡似的,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旁边季诏抱着食盒哈哈大笑,眼瞅着裴大壮泪眼汪汪的朝他求救,满脸的幸灾乐祸:“该!青珩好生收拾他,打不死留口气就行。”

裴大壮满眼哀怨:“小诏子,你太恶毒了,你对得起爷三五不时的投喂吗……嗷……谢青珩,你来真的啊,我……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

其他人都是被裴耿逗得大笑起来,谢青珩敲着他脑袋跟敲木瓜似得,砰砰作响。

“你们干什么呢?”

里头正闹的厉害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满是严厉的声音。

季诏几人险些被口水噎住,连忙站直了身子,而谢青珩也连忙放开了裴耿,抬头就见到祁文府从外面走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国子监里的司业徐喜来,还有两位日常教导他们的博士。

祁文府还好,看不太出来喜怒,但是站在他身旁胡子花白的徐喜来却是肃然着一张脸,怒声道:“这国子监是让你们进学的,不是让你们来玩闹的。”

“课堂里面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他扭头看着季诏手里的食盒,皱眉道:“还有你,谁让你把吃食带来堂上的,还有没有点规矩?”

季诏莫名其妙的挨了训,却也没反驳,只是将食盒放下温和回道:“对不起司业,我错了。”

裴耿却是个胆大包天的,而且他向来就不喜欢徐喜来这个老古板。

和祁文府他们不同,国子监里无论是助教还是博士,都是一心向学之人,偏偏徐喜来是个自认清高,觉得自个儿格外与众不同的。

徐喜来是贫户出身,考了十几年才成了举人,又好些年才混入了翰林院,最后被分来了国子监。

或许是因为他自己出身不好,所以特别不喜欢他们这些世家子弟。

甭管你上进不上进,也不管你到底性子好还是性子坏,亦或者是有没有才华,反正放他眼里,只要你家里有权有势那就是罪过。

他总觉得只有寒门才能出贵子,偏偏能入国子监的生员却都是京中皇亲权戚府中子弟,所以他便觉得世道不公,一大把年纪了总喜欢在他们这些人面前逞威风,没事也要找点事儿出来。

裴耿扯了扯了领子,直接说道:“徐司业,这会儿应该是课休时间吧,难道还不许我们几个说说话了?”

“这年轻人嘛,打打闹闹的很正常,就连皇上都说年轻便是朝气,这朝气不蓬勃了那还得了?倒是您,这都一大把年纪了,不是早就说了要辞官回乡了吗,怎么又回了国子监了?”

徐喜来没想着裴耿敢还嘴,气得吹胡子瞪眼。

“裴耿,你敢不敬师长?”

裴耿笑嘻嘻的说道:“学生不敢,只是学生打小所学的就是诚实二字,我要敢撒谎我爹能打断我腿,不过如果司业不喜欢的话,那我下次一定学着虚伪点。”

“你!”

徐喜来气得指着他胸前起伏:“混账东西!!”

谢青珩拽了裴大壮胳膊一下,横了他一眼。

这徐喜来都一大把年纪了,要真是气出个好歹来,裴大壮三条腿都赔不起。

祁文府在旁开口道:“胡闹,徐司业是你师长,岂是你能随意开玩笑的。裴耿,和徐司业道歉。”

裴耿不怕徐喜来,却怕祁文府,撇撇嘴说道:“徐司业,我错了。”

祁文府扭头看着徐喜来:“他们临近小考了,平时堂上便很紧张,私下里玩闹一些也正常。”

徐喜来见他帮着自己教训裴耿,顿时冷声道:

“身为学生,好好进学是本分,平日里若是好生学了,怎会临近小考时才来抱佛脚。”

第115章 酸不酸

“我看他们就是仗着出身压根就没好好学过,这国学之事就是因为他们这些人才会变的乌烟瘴气!”

裴耿撸袖子就想骂人,我那个暴脾气,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祁文府面色不变,只是细看时就能发现他眸子里冷了几分。

“徐司业说的是,他们都是些孩子,未曾经历过大考,难免考前失了分寸。”

“我特地请你回来,就是想让你好生指点他们一下经义卷试的事情,毕竟你在这上面有经验,国子监中除了你没有其他人更适合了。”

徐喜来脸上怒色一僵,下一瞬猛的涨红。

他当年参加了五次乡试,才中了举人,后来又连考了两次会试,都全部落榜,前前后后考了将近二十年,四十多岁才因为被人提携入了官场。

祁文府夸他卷试有经验,简直就是在讽刺他多年不中举的事情。

徐喜来气得就想张嘴骂人,祁文府却是赶在他开口前说道:

“这次小考是皇上亲自吩咐的,我原是想着徐司业经验丰富,想请你尽心一些,免得让皇上觉得咱们国子监无能,教不出好学生来,不过如今瞧着徐司业不喜他们,此事便作罢吧。”

徐喜来瞪大了眼,他知道小考的事情,只是不知道是皇上亲自吩咐的。

他老了早已经不可能再更进一步,可是府里子侄却都还在,要是能得皇上青眼,也能让他们将来仕途更加顺畅一些。

徐喜来连忙变了脸色,“祁祭酒误会了,我只是不喜有人拿学业玩笑,为人师者,怎会不喜欢学生?”

祁文府见他服了软,也跟着软和了下来:“是吗?那看来是我误会了徐司业了。”

“你们几个,徐司业是我特地请回来教导你们经义卷试的,这次小考与正式科举虽有不同,却也有几分相似,你们可要好生跟他学着,听明白了没有?”

谢青珩几人都听出来,祁文府是向着他们的,自然不会驳了他的面子,纷纷道:“知道了,祭酒。”

徐喜来丢了脸面,没多留就直接走了,等他走后,祁文府目光顿了顿,才走到一旁将地上甩掉的面娃娃的脑袋捡了起来,看了一眼后,摊开手:

“拿来。”

裴耿看了谢青珩一眼,将剩下的半截身子交了出去。

祁文府将东西拿了过去后,沉声道:“我帮你,不是因为你对,而只是不喜欢徐司业以偏概全,罔顾师者之礼罢了。”

“你刚才所言不敬师长,罚你抄写礼运五十遍,戌时之前交上来。”

裴耿顿时哭丧了脸:“祭酒,现在都未时了……”

祁文府淡声道:“嫌少?”

裴耿连忙摆手:“不少不少。”

祁文府这才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分入上舍两班的人是这次小考重中之重,陛下阅卷也以你们为先,还有五日便是考期,这几日安生些,好生跟徐司业学着。”

“是,祭酒。”

祁文府吩咐了几句,就直接转身走了。

谢青珩张了张嘴,满脸郁卒:他的面团娃娃!!

裴耿在旁边愁眉苦脸的说道:“怎么这么倒霉,五十遍礼运,我得抄断了手……”

他扭头正想哭诉,谁知道就撞上了谢青珩阴森森的眼睛,他连忙后退了半步,刚想求饶,脖子就被谢青珩一把掐住,整个跟脱了毛的鸡似的,被掐的嗷呜直叫。

……

祁文府从里头出来,又跟着两个博士去了一趟上舍西边那班走了一趟,交代了一些事情后,出来便让那两个博士先行离开。

等人走后,他才掏出袖子里放着的断成了两截的面团娃娃,上下瞅了瞅。

那圆乎乎的脑袋,耳朵已经给摔没了,鼻梁也塌了下来,那身子上倒还是原样,红色的小斗篷和褐色的靴子,一看便让他想起那日在梨园春里,同样打扮的苏阮来。

祁文府站在光秃秃的柳树下,将面团脑袋重新放在了身子上,瞅了眼被摔得歪七劣八,半点瞧不出来精致模样的面团娃娃,伸手取下那身前挂着的小牌子。

瞧着上面用糖浆写着的“我错了”三个大字,他嘴里忍不住“嗤”了声。

“倒会卖乖。”

跟谢青珩这里倒知道讨好了,怎的每次遇见他时,就只会怼他,气得他脑门生烟?

祁文府想起那鬼丫头气得他胃疼的模样,不由哼了一声,使劲的戳了戳面团子的脑袋,想象着戳着苏阮那白面馒头似的软乎乎的脸。

戳一下,哎哟一声,再戳一下……

“祁祭酒,原来您在这儿啊,让我好找……”

旁边有人走过来,朝着他打招呼。

祁文府连忙将面团儿重新塞进了袖子里,面不改色的抬头冷淡道:“怎么了?”

来人连忙说道:“是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宣您入宫,那公公就在那头候着呢。”

祁文府挑挑眉,皇上传他入宫?

他隐约猜到是为着什么事儿,怕是瑞王那头真找出了什么证据来了,否则皇上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传他入宫。

祁文府摸了摸袖子里的软面娃娃,想起苏阮那天跟他说她“等不了”的模样,理了理袖子淡声道:“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

宫里来传旨的人是祁文府的熟人,皇上身边贴身太监周连的徒弟小秦子。

往日里宫中传他时,大多都是随便寻个小太监捎个信,这次居然直接让小秦子过来,显然是出了急事。

小秦子奉命来国子监寻人,半晌没找着,急的脑门上都冒汗了,见到祁文府施施然的过来时顿时上前急声道:“哎哟我的祁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这是去哪儿了?”

祁文府佯作不知的说道:“这是怎么了?劳你亲自出宫了。”

“您可别寒碜奴才了,是有急事儿,皇上那头还等着您呢,您赶紧随奴才入宫吧。”小秦子上手就拉人。

祁文府被他拉着朝外走,一边说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小秦子深深叹口气:“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您赶紧,奴才路上边走边说。”

第116章 跛了?

马车离开国子监后,走的极快。

祁文府坐的倒是稳当,对面身板儿瘦小的小秦子却是被晃得抓紧了车窗。

也不知道是碾上了什么,突然马车轮子震了一下,正在说着话的小秦子险些滚出去。

祁文府连忙拉了他一下:“小心些。”

等他将心有余悸的小秦子拉着重新坐稳之后,祁文府才说道:“所以说,皇上急召我入宫,是因为瑞王府和二皇子的事情”

“可不是。”

小秦子一听祁文府提起这事儿,连忙说道:

“祁大人您可没瞧着,出事儿那天他们入宫的时候,那闹的可叫个惊天动地的,小王爷和二皇子鼻青脸肿,裕妃娘娘和瑞王爷就跟比谁哭的声儿大一样,气得皇上砸了最喜欢的白玉砚台。”

祁文府皱眉:“这事儿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

小秦子顿时努努嘴:“哪儿能啊,要真解决了,皇上还能那么动怒”

见祁文府不解,小秦子叹气道,“本来皇上是想着各打了三十大板,又下令让小王爷和二皇子一起禁了足,这事儿也就了了,可谁曾晓得二皇子那腿出了问题。”

祁文府目光动了动:“出什么问题了”

小秦子压低了声音,像是被人听到似的。

“奴才听说,只是听说啊,听说二皇子那腿怕是不成了。”

“小王爷打人的时候下手不知道轻重,结果给二皇子伤的太厉害了,太医去诊治之后,说是二皇子那腿就算是好了,往后走路也不成了。”

见祁文府满脸惊愕,小秦子低声道:

“太医说,二皇子那腿有很大的可能会跛。”

“二皇子为了这事砸破了太医的脑袋,裕妃娘娘更是大闹宣成殿,还惊动了太后娘娘。”

“瑞王昨儿个夜里得了消息之后,连夜就让人抬着小王爷入宫负荆请罪,可是裕妃娘娘那不松口,说是要让小王爷也断了腿跟二皇子一样,否则决不罢休。”

小秦子说到后面,深深叹了口气:“这事儿还有得闹呢。”

“现在二皇子和小王爷各执一词,二皇子说自己是无缘无故被打,瑞王府的人欺人太甚,小王爷又说二皇子是害他在前,他才被动还手在后。”

“皇上为此动了大怒了,说是要严查此事。”

祁文府听得满心愕然,他是知道宇文良郴打了宇文延,而且是那天也在梨园春外亲眼看到。

只是他记得当时真正对宇文延动手的,只有宇文良郴一个人,瑞王府的其他人哪怕胆子极大也不敢真朝着皇子动手,所以几乎都只是压制着二皇子府的人,不叫他们出手伤了宇文良郴而已。

宇文良郴是个草包没错,可他瞧得清楚,宇文良郴第一下打宇文延的时候,是避开了要害的,没敢碰脑袋。

照理说他就算真想教训宇文延,也不该下那么狠的手吧

祁文府微眯着眼说道:“眼下瑞王还在宫中”

小秦子点点头:“在呢,瑞王和小王爷都在,二皇子也在。”

祁文府看着他:“那皇上召我入宫做什么”

小秦子闻言看着他:“小王爷说,二皇子一早就想害他,还说二皇子第一次打他的时候,是因为在安阳王府里想要故意损他名声,被他反驳之后伤了脸面恼羞成怒。”

“小王爷说当时祁大人也在,寻您入宫给他作证呢。”

祁文府:“”

他嘴角抽了抽,突然觉得宇文良郴长这么大没被打死简直是奇迹。

小秦子见他神情,有些好笑,又有些同情。

这二皇子和瑞王府闹的不可开交,本来这事儿跟其他人没什么关系,闹翻天了也是皇室自个儿的事情,可偏生宇文良郴一句话就把祁文府给拖进了浑水里。

祁文府入宫之后,若是帮瑞王府,就势必得罪二皇子,可若是帮了二皇子,又一定会得罪瑞王府。

两不相帮吧,十之八九会两边一起得罪。

到时候两边要是一起对付祁文府,那他简直就是倒了血霉了。

小秦子满脸同情的说道:“师父让奴才来接祁大人,就是让奴才提前跟您说一声,入宫之后也好应变,省的到时候被打的措不及手。”

祁文府面无表情。

应变了有个屁用,入宫还是得干仗。

他想起这事儿的源头,忍不住伸手狠狠捏了捏袖子里的面团儿。

马车一路疾驰入了宫门之后,小秦子就带着祁文府下了马车,直接朝着宣成殿后的东暖阁而去。

等到了那边门外时,周连早已经守在那里。

小秦子上前:“师父,祁大人来了。”

周连瞧了祁文府一眼,那张老脸上露出些同情:“皇上在里头等着,祁大人跟杂家进去吧。”

祁文府点点头,跟着周连就朝里走。

等走到碧纱橱外,快要入内时,他才缓了神情低声说了句:“多谢周公公提点。”

周连回头看了一眼,笑了笑:“杂家知道祁大人这是受了无妄之灾,能做的也只有这点儿了,皇上眼下正气着,你进去之后自己小心。”

祁文府叹口气,点点头便收敛了脸上神色。

周连伸手拉开暖帘入内:“启禀皇上,祁大人到了。”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片刻后才传来一道声音。

“让他进来。”

周连反身打着帘子,微躬着身子退到一旁,祁文府便直接走了进去。

等到入内之后,他才发现暖阁里满满当当的坐着好些个人。

正上方是穿着明黄色龙袍,脸色不大好看的皇帝,旁边坐着穿着朝服,一身华贵带着九头凤冠的钱太后,和看上去妆容素雅,却不失端庄气度的皇后。

往下左边坐着的是胖乎乎的瑞王,此时正抿着嘴横着脸,他身前跪着因为挨了板子咧着屁股,脸上依旧挂着青肿的宇文良郴。

右边则是坐着穿着宫裙脸色阴沉的裕妃,而她身前则是断了腿、趴在软垫上,满脸阴沉的宇文延。

暖阁中燃着檀香,中间的火炉子里升腾着热气。

祁文府感受着几人隐藏在平静下的汹涌,知道今天这事儿恐怕不能善了,忍不住伸手又捏了一下袖子里的面团儿,暗叹了一声,这才上前。

第117章 无妄之灾

祁文府上前跪下恭敬道:“微臣叩见皇上,叩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明宣帝瞧着祁文府时,面色缓和了三分,开口道:“起来吧。”

“谢皇上。”

祁文府起身之后,就直接站在那里:“不知陛下急召微臣入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明宣帝被祁文府问的沉了脸。

祁文府是良臣,与他而言虽然年轻却是肱骨,虽如今只占着个国子监祭酒的官职,可是他自己心里清楚是为了什么。

往日里他唤祁文府入宫,大多都是为了正事,就算偶有闲适也是让他陪着下下棋,可今日这事儿实在是让人恼火的很,而且还觉得丢人。

明宣帝开口说道:“朕叫你入宫,是为了问你一件事,安阳王妃寿辰那一日,你可是去了安阳王府?”

祁文府点点头:“去了,那日母亲身体不适,我便代家母前去贺寿。”

明宣帝沉声道:“你当日都和谁在一起?”

祁文府愣了下,像是不知道明宣帝问这个做什么,不过却还是老实说道:

“臣去时无人同路,到了王府之后也没与什么人一起,后来二皇子和瑞王府的小王爷到了之后,才被邀着一同去了安王府后院赏梅。”

“微臣不喜欢热闹,送完寿礼席间过半,就和安阳王告辞离开了王府,然后在坊间遇见了好友莫岭澜,跟他在茶楼里逗留了大半个时辰,后才回了府中。”

明宣帝听着祁文府一五一十的交代,哪怕明知道时机不对,可却依旧有些哭笑不得。

他只是问安阳王府中的事情,谁让他把那天的行程也交代了干净的?

这般老实做什么。

明宣帝知道祁文府的性子,倒也不再兜圈子,直接说道:“你应该知道二皇子和小王爷当街斗殴的事情吧?”

祁文府点点头。

明宣帝说道:“良郴说,那天在安阳王府的时候,二皇子曾经陷害过他,有意损毁他名声,此事是真是假?”

祁文府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宇文良郴。

宇文良郴顿时张开嘴,因为缺了两颗牙说话时都有些漏风:

“祁大人,那天你可是跟我们在一起,是不是宇文延主动邀请我去赏梅,然后又叫住了谢家的女眷,结果我什么都没做,他便踩着我脸面去讨好谢家小姐?”

宇文延闻言顿时阴沉道:“宇文良郴,你休得胡说,分明是你纠缠那些女眷,我怕你惹出事儿来,所以才跟过去想要拦着你。”

“笑话!”

宇文良郴哪里是肯吃亏的主儿,更何况他也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退,退了可就不是一条腿儿的事情了。

“我纠缠女眷?我不过就是跟她们说说话,当时城阳她们都在,我能干个什么?”

“反倒是你,你平日里从来都不跟我来往,说句话鼻孔都是朝天冲着,那天突然邀着我去后面赏梅不说,还一个劲儿的把我往女眷那边带,你存的是什么心思?”

“你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

“是不是你主动让我去赏梅的?是不是你叫住谢家那些小姐的?是不是你主动朝着城阳闺房那边去的?安阳王府里那么多丫环仆人,你想问路干什么偏偏找上那些小姐?还主动跟人搭话?”

宇文良郴惯来就不是个讲理的,压根儿不给宇文延说话的机会,就噼里啪啦的说起来。

“再说我跟谢家小姐好好儿的,说了几句话,人家自己都没有怪罪,后来还夸我来着,你充什么大瓣蒜,非得冒头就是一通贬低,口口声声的说着什么要告诉皇叔,告诉父王,让他们惩戒我……”

宇文良郴说完之后,顿时委屈的看着明宣帝。

“皇叔,您说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我是喜欢漂亮姑娘,可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我可从来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京里头那些传言都怎么说的,说我强抢民女,仗着瑞王府的声势到处掠夺美人儿,还四处沾花惹草,欺负那些闺阁女儿家,我简直冤枉透了。”

“宇文延当着我的面儿就这么说我,谁知道他背地里还干了什么,我当时气不过就损了他几句,结果他就让人来打我……”

宇文延简直被宇文良郴的不要脸气得险些背过气去,他胸口不断起伏,大声道:“你别冤枉我,我何时打过你?分明是你自己在外招惹了麻烦,被人打了,就来扣在我头上。”

宇文良郴瞪着他:“不是你是谁,你二皇子府在城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城东,还刚好出现在我被打的地方?”

“还有梨园春这次,我挨了打出来就见你,打我的那个人更是和你身边的那个随从身形一模一样,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宇文延气得险些断气:“我说了,我只是路过,那个随从你可以随便去审!”

宇文良郴呵他一脸:“每次都路过,那可真巧,还有那随从,他是你的人当然随便让我审,怕是你早就已经封了口了。”

“你!!”

“你简直胡搅蛮缠!”

宇文延跟宇文良郴根本就说不清楚,扭头看着明宣帝怒声道:“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儿臣没有伤过他,儿臣可以指天发誓,若是打了宇文良郴,天打五雷轰!”

“轰隆——”

宇文延:“……”

宇文良郴:“……”

祁文府&皇帝&其他人:“……”

明宣帝脸色黑沉,这声音虽然大,可是听得出来不是打雷,他皱眉朝着周连看过去。

周连忙掀开暖帘走了出去,低喝出声:“干什么呢,什么声响?”

外面有小太监跑了过来,低声道:“周公公,是琦玉殿那头的房顶塌了,积雪太厚压了屋顶,听说瓦片砸下来的时候压了好几个小宫女儿……”

“那还不赶紧去救人?!”

周连连忙斥了几声,这才快速回了暖阁内,急声道:“皇上,是琦玉殿那头塌了屋顶。”

“伤人了没有?”

“有几个小宫女儿被压了,奴才已经命人去拾掇了。”

明宣帝面色沉了下来,宫中塌了房子,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再看向争吵不休的宇文延和宇文良郴时,眼底忍不住生了不耐烦。

第118章 左右逢源

宇文延和宇文良郴或许在其他方面上各有不同,但是在感知圣心这一点上,却是出奇的默契。

两人见着明宣帝沉下来的脸几乎同时闭了嘴,生怕成了那个出头鸟儿,被明宣帝的怒气给扫到丢了脑袋。

钱太后突然开口道:“皇帝,他们两个各说各有理,既然理不清楚,那不如问问祁大人。”

她看向祁文府,“祁大人那日既然也在安阳王府,又与他们二人在一起,那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觉得单凭小王爷说的这些事情,二皇子可会动手报复?”

“太后。”

明宣帝皱眉,钱太后是裕妃的姑母,也是出自薄家,她这么问简直是把祁文府往坑里带,让他怎么回答?

若说会,二皇子不会善罢甘休。

若说不会,岂不是得罪瑞王?

祁文府看了钱太后一眼,面色平静的说道:“回太后娘娘,小王爷方才所说,基本属实……”

钱太后眼中浮现郁色,裕妃也是沉了脸。

祁文府淡声道:“那一日在安阳王府中,的确是二皇子主动邀小王爷去后院赏梅,也是他主动叫住了女眷问路,后来小王爷和二皇子因为一些小事生了口角,此事在场之人众多,城阳郡主她们也能作证。”

宇文良郴听着这话,眼底露出欣喜,瑞王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祁文府就话音一转说道:“不过二皇子与小王爷起争执,起因却是因为小王爷纠缠女眷,言行不当,二皇子才以兄长的身份出言教训。”

“小王爷性情耿直,受不得气,且或许是有旁人在场觉得丢了颜面,这才反驳了二皇子几句。”

祁文府站在暖阁中,神色平静道:

“此事本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二皇子知礼守节,不忍见谢家女眷被人纠缠,所以才出言回护一些罢了,后来二皇子与小王爷还一同给安阳王妃贺寿,同献了寿礼,就连安阳王和王妃都夸赞二皇子懂礼。”

“微臣想,二皇子平日自持稳重,也从不惹是非,想来应该做不出同室操戈的事情。”

钱太后和裕妃听着祁文府的夸赞之词,脸上都是露出浅笑来,就连宇文延看向祁文府时,也是微怔之下面露感激。

宇文良郴却是气得七窍生烟,张嘴就想骂祁文府,可才刚开了口,就被旁边坐着的瑞王猛的抬脚踢了一下,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的伤上。

他顿时疼的忘了要说什么,只是惨叫了一声。

明宣帝顿时看向他:“怎么了?”

“疼……”

宇文良郴苍白着脸,倒吸着冷气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只淌着眼泪水低声叫着疼。

明宣帝看着他那张青青肿肿的脸,还有他说掉眼泪就掉眼泪半点都没有觉得丢脸的样子,眼里氤氲着沉色,突然开口:“子嵘,你方才说谢家女眷,是哪个谢家?”

软玉生香

  • 作者:月下无美人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7.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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