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祁文府回道:“宣平侯府。”

明宣帝嘴角猛的就拉平了下来,抿成一条线。

裕妃只觉得自家儿子占了上风,连忙就跪下说道:“皇上,祁大人方才也说了,延儿向来懂礼,更不惹是非,他断然不会做出这种暗箭伤人的事情。”

“宇文良郴和瑞王府无缘无故伤了延儿,让他至此,还请皇上为延儿做主!”

宇文延也是低声道:“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明宣帝看了会两人,扭头对着钱太后道:“太后觉得,此事该怎么处置?”

钱太后沉声道:“若是延儿出手在前也就罢了,可若他什么都没做,良郴此番的确是过分了,我宇文家向来以仁孝治天下,断然容不得手足相残之事。”

瑞王猛的抬头看向钱太后,就连明宣帝目光也暗沉了几分。

“皇后觉得呢?”明宣帝又问道。

皇后看上去是个性子端和之人,她看了眼宇文良郴,却没顺着太后的话,而是迟疑了下低声道:

“小王爷的事情,皇上自有决断,臣妾只是觉得,小王爷平日里性子虽然冲动了些,却也是个喜欢打抱不平、本性善良的好孩子,这些年更是未曾主动与哪位皇子交恶。”

“这次的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其他误会,就像二皇子不会主动伤人一样,若无缘由,小王爷也不会主动伤了二皇子才是。”

裕妃猛的看向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面色沉静,温和道:“本宫没什么意思。”

“本宫只是觉得,皇上向来疼爱子侄,断不会让任何一个受了委屈,裕妃心疼二皇子本宫能够理解,但是也不能在事情没清楚之前,便逼着皇上下旨处罚了小王爷。”

“如果真是小王爷的错也就算了,可万一是有什么别的误会呢,等事情查明之后,你让皇上怎么自处?”

“你…”

裕妃气得脸色铁青。

皇后对着明宣帝说道:“皇上觉得呢?”

明宣帝点点头道:“皇后说的有道理。”

“皇上!”

“皇帝!”

裕妃和钱太后同时出声。

明宣帝挥挥手拦了两人的话,直接说道:“太后刚才也说了,这件事情他们各说各有理,良郴的性子朕知道,虽然喜欢胡闹,可无缘无故的,他也不敢对延儿下狠手。”

“至于延儿……”

明宣帝看了眼半趴在地上的二儿子,语气深了些:“他向来懂礼,也不惹是非,这件事情说不得是被人挑拨。”

“眼下事情还未查明,朕不能随意处置,这样,延儿这几日就留在宫里,让太医好生替他诊治,裕妃你也多照顾一些,定能将他的腿治好,至于良郴……”

明宣帝沉眼看着他:“先送进大理寺去醒醒脑子。”

“皇叔!!”

宇文良郴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明宣帝。

他居然让他进大理寺监牢?!

明宣帝沉声道:“不管如何,你当街殴打皇子,而且还肆意胡为,纠缠朝臣之女,丢尽了你父王和朕的脸面。”

“往日你胡闹朕不与你计较,是看在你还年幼的份上,可是这几年你越发大胆,别以为你平日里干得那些污糟事情朕不知道,若非看在你父王的面上,朕早就砍了你的脑袋。”

第119章 臣不敢

宇文良郴小脸瞬间煞白:“皇叔……我……”

“你什么你。”

明宣帝冷眼看着他说道:“这次的事情,不管如何你都有错,单就是当街伤人这一点,便该受罚,你先去大理寺牢里好生醒醒脑子,等朕让人查清楚原委,再决定怎么处置你。”

说完他看着瑞王道:

“瑞王,朕这般安排,你可有异议?”

瑞王脸色不大好看,却低声道:“没有。”

“父王……”

宇文良郴扭头看着瑞王,跟被抛弃的小可怜似的,瞪大了眼。

瑞王给了他一个眼神:“良郴,你皇叔向来疼爱你,他定会还你清白。”

宇文良郴愣了下,明宣帝或许真会罚他,可是他爹却是绝不会不管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爹不反驳,任由皇上将他送进大理寺,可是他却是有些小聪明,接收到他爹的眼神,就没敢再开口。

明宣帝见瑞王应承下来,宇文良郴没有再闹,脸色稍微好了一些,直接说道:“等会儿你亲自带着良郴出宫,将他送去大理寺,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没朕的吩咐,谁都不准去探视。”

瑞王胖乎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说道:“臣遵旨。”

裕妃张嘴说道:“皇上……”

明宣帝没等她开口,便沉声道:“怎么,裕妃觉得朕这处置不好?”

裕妃见明宣帝眼中神色锐利,顿时脸色微变,宇文延也连忙伸手拉了她一下。

裕妃嘴里原本还想要叫屈的话顿时咽了回去,她瞧了眼对面黑着脸的瑞王父子,知道明宣帝虽然没有直接处置宇文良郴,但是将他打入大牢就已经足够见得他心中是偏向自己儿子的。

后面的事情,可以再慢慢筹划。

要是真伤了和皇帝的情谊,叫他觉得自己狠毒,那才得不偿失。

裕妃连忙说道:“臣妾不敢。”

……

闹了一场,明宣帝脸上全是毫不掩饰的不耐,裕妃和瑞王各自带着人离开,钱太后和皇后也直接回了宫中,等人走完之后,暖阁里就只留下了明宣帝和祁文府两人。

明宣帝脸色阴沉,重重摔了手里的扳指。

祁文府连忙低声道:“皇上息怒。”

“息怒,让朕怎么息怒?!”

明宣帝神色难看,“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的,心眼多的真以为朕是傻子是不是,一个两个的都想谋算着不该想的东西!”

祁文府没说话。

明宣帝想起这几日的闹腾,揉了揉眉心才对着祁文府问道:“你觉得老二和良郴这事是怎么回事?”

祁文府抿抿唇,“臣觉得,怕是有人浑水摸鱼,想要挑起瑞王府和二皇子之间争端。”

明宣帝心中早就有了这想法,此时听着祁文府这般直言,看着他:“刚才怎么不说?”

祁文府叹口气:“皇上让臣怎么说?”

“太后娘娘和裕妃娘娘一副想要置小王爷于死地的模样,可瑞王又不好招惹,臣要是直说了,他们怕不是以为臣想和稀泥,到时候两边一起得罪了,臣往后还活不活了?”

明宣帝原本心情郁郁,可听着祁文府这般不逊的话,没有动怒,反倒是被逗笑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滑头!”

祁文府有些委屈:“皇上说臣滑头,可要是不滑头您又不护着臣。”

“今儿个这事本来和臣没什么关系,可您却看着他们平白无故的把臣拉了进来。”

“皇上您是天子,他们都得瞧着您脸色行事,可臣呢,臣府中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是说错了话,他们还不得吃了臣。”

明宣帝横了他一眼:“你还委屈上了?而且你连亲都没成,哪儿来的小?”

祁文府正色:“侄儿也是小。”

明宣帝闻言顿时乐了:“朕记得你那大侄子比你还大一岁吧,两年前就成了亲,生了孩子?”

祁文府:“……”

忧伤!

明宣帝看着他有些郁闷的样子,顿时笑起来,刚才气怒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赐了祁文府入座,让周连摆了棋盘上了茶,面色缓和下来之后,一边让祁文府陪着下棋,一边说道:“朕知道这事本根你没什么关系,可是你也瞧见了,他们闹腾的朕头疼,而且朕也觉得这事有蹊跷。”

“良郴那小子最是有眼色,看着胆大包天,可平日里闯祸的时候那都是看着人的,要不是他真觉得是老二伤了他,他断不会直接当街就动了手。”

宇文良郴这些年闯了不少祸,也被收拾了几次,可但凡有心人就能瞧得出来,他从来不去招惹那些他招惹不起的人。

瑞王看着糊涂,却是个聪明的。

宇文良郴一副纨绔模样,却也继承了他爹的好眼色。

明宣帝沉声道:“至于老二,他心思深,脑子活,明知道良郴的性子,瑞王又护短,哪怕良郴真惹恼了他,他也不会对他动手,而且还蠢的留下破绽,被人察觉。”

祁文府落了一子,说道:“臣也是这么想的,小王爷和二皇子怕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明宣帝闻言冷哼了一声。

祁文府说道:“皇上既然都知道这事算不得他们的错,那又何必动怒,让人好生查查就是了。”

明宣帝落下黑子,抬头看着他:“你当真觉得无事?”

祁文府手中顿了顿,没说话。

明宣帝见状声音顿时冷沉了几分:“什么时候,连你也开始糊弄朕了?”

祁文府脸色微变。

明宣帝冷眼说道:

“良郴或许真是被人挑拨算计了,可是老二呢?”

“他平日里最是谨慎的人,从不与那些宗室王爷来往,而且他知道安阳王忠于朕,是绝不会偏向任何人的,所以向来不跟安阳王府打交道,这次好端端的怎么会去了安阳王府贺寿?”

“他平日从不多管闲事,更是处处与人为善,明知道良郴得朕心,他好端端的怎会去招惹良郴,甚至还为着几个女眷便出头为难良郴?”

偏生那几个女眷还是谢渊的女儿!

明宣帝看着祁文府:“子嵘,朕以为你和旁人是不同的。”

祁文府听出了明宣帝语气中的冷意,连忙放下棋子跪了下去。

第120章 质问

祁文府跪在地上,听着明宣帝话中已经明显带了责备,微垂着头沉默不语。

明宣帝说道:“往日,你对朕从不隐瞒。”

“整个朝中的大臣,人人都会因自保而趋利避害,唯独你不会,可如今连你对朕也是如此了吗?”

祁文府闻言,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

“那皇上觉得臣该如何?”

他抬头看着明宣帝,幽声道:

“臣早先的确是不同的,臣自持清流,愿与皇上说肺腑之言,愿跟皇上无半点隐瞒,可是当初的下场,便是险些没了命,还差点连累了府中。”

“皇上教过臣,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也总有阴暗之处,容不下太过坦率的人。”

明宣帝面色一变:“你是在怪朕?”

祁文府摇摇头:“臣不敢。”

“皇上待臣已是亲厚,臣心中感激,又怎会心生怨怼。”

他实话说道:

“其实今日皇上召臣入宫之后,见到瑞王和二皇子时,臣已经隐约明白圣意,皇上是想要借臣之口,打压二皇子和瑞王。”

“臣明白皇上的意思,但是有些话臣若说了,皇上真的会毫无芥蒂吗?”

“瑞王也就罢了,他本无实权,也未曾做过什么抓不到把柄,可是二皇子却不同,他是您的亲生子,知子莫若父,您难道觉得他这些年会毫无错处吗?”

“臣若与您直说,他心存恶意,有意借着瑞王府小王爷的错处去亲近宣平侯府,甚至想要从谢侯爷手中得到一些东西,您会如何?”

明宣帝听着他的话,脸色猛的阴沉下来。

谢渊……

荆南!

“户部的事情,和老二有关?”

祁文府低声道:“暂时还不确定,只是臣查到了一些线索,直指薄家。”

薄家是裕妃的娘家,也是二皇子宇文延的母族,兵部尚书薄翀是宇文延的亲舅舅,在朝中权势极盛,也是宇文延身后最大的倚仗之一。

如果薄家有问题,那二皇子又怎么可能脱得掉干系?

祁文府抬头直视圣颜,看清楚了明宣帝眼底的震惊之色,开口道:

“臣之前曾与陛下说过,京中一直盛传,当初苏宣民死前曾经留下过一些证据,而谢侯爷是在他死前唯一接触过他的人。”

“臣亲自去过一趟宣平侯府,虽未拿到那所谓的证据,但是也从谢侯爷讲述荆南战事之中推断出了一些线索,其中最让人不解的便是苏宣民中途借粮一事。”

“荆南旱灾数月,那粮食绝非官仓储粮,而如果真有那般心善之人,苏宣民真能借到粮食,他为何不早早去借,而是眼睁睁的看着治下百姓饿殍遍野,更不会在朝中赈灾粮食沉凿南河之后,整个荆南陷入绝望之境。”

祁文府声音沉重,“臣派人去了荆南一趟,查出了当初苏宣民曾经借粮的地方。”

“苏宣民那段时间离开荆南三日,是带人去了宿阳,而他那所谓压在官库不愿赈济灾民的粮食,是从宿阳县令付满秋手中强逼着夺去的。”

“臣听谢侯爷说过,苏宣民离开荆南外出筹粮时,只带了不到二十人,都是饿得皮包骨头毫无战力的,可是他们却能从守卫森严的宿阳衙门带走了那么多的粮食。”

“臣察觉到其中蹊跷,后去查官志时,才发现那付满秋乃是薄家旁支之女招赘上门的女婿。”

“苏宣民想是用了什么东西要挟了薄家,才得了那些粮食,而且臣在查陈安宁之死的事情时,从陈家一个下人口中得知,陈安宁在死前曾经见过一个人,那人是二皇子豢养在府中的家臣,在陈安宁死后不到三日,便突然暴毙。”

祁文府说完之后,看着明宣帝。

“皇上让臣去查户部贪污的事情,以洗清南大人的冤屈,可是查到此处,臣却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也不知道皇上还想不想要臣继续去查。”

“两年前,臣得知荆南之事,想要替苏宣民申冤,替那些将士昭雪,可皇上严责了臣。”

“如今臣亦想为他们出头,可是臣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有一腔热血,什么都不管不顾之人。”

“刚才皇上问臣为什么不直言,臣若真的直言了,瑞王他不是蠢人,二皇子便没了退路,此事就只能追查到底。”

“此种情形,臣怎么能说?”

明宣帝听着祁文府的话,脸上神色不断变换,猛的就想起了两年前,祁文府站在他面前,厉声喝问他为君之人为何不能庇佑良臣,任奸佞横行。

当时谢渊跪在殿外,说苏宣民冤枉,说他死守荆南以身诱敌,说他大义不该遭那般冤屈,而祁文府则是如现在这般跪在他面前,跟他说忠臣良将不该枉死,不该为朝中蛀虫所为而蒙冤。

可他为了平衡朝局,为了一些东西,强硬的拦了两人。

谢渊被他派去北安呆了一年,不得过问京中之事,而祁文府更是被他卸了官职,在府中闲赋三个月,后才在南元山的劝说之下,去了国子监里担了祭酒的闲职。

明宣帝对着祁文府那眼睛,仿佛被人掐紧了喉咙。

明明祁文府的声音不再像两年前那般嘶声厉吼,可是却如同钟鼓雷鸣,满是质问之意。

明宣帝猛的就推了棋盘,怒声道:“你放肆!”

祁文府嘴唇紧抿成一条线,跪的笔直:“臣失言,请陛下责罚。”

明宣帝瞧着他挺直的背脊,端端正正的跪在那里,那张年轻的脸上满是锋锐之意,嘴里说着请他责罚,眼中却带着丝轻嘲。

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他。

明宣帝突然就生出几分气虚和复杂来。

他沉着脸避开了祁文府的眼,皱眉道:“行了,你先起来。”

祁文府却没动,执拗道:“臣不敢,还请陛下明示,户部的事情还要不要臣继续去查?”

明宣帝顿时气结,伸手拿着颗棋子就朝着他脑袋上砸了过去:“祁文府,你别得寸进尺,赶紧给朕滚起来!”

他是皇帝,他也要面子的好吗?!

第121章 狗脾气

祁文府见明宣帝动怒,到底没再招惹他,伸手接住棋子从地上站起身来。

明宣帝看着他怒哼了一声。

君臣两人吵了一架,而且祁文府还揭了皇帝的短,明宣帝哪儿还有心情跟他下棋。

他气得脑仁都疼,可偏偏这事儿还是他自己提起来的。

人家之前全他颜面怕事情闹出来后不好收拾所以不肯说,他却反非逼着人跟他说实话的,这会儿实话倒是说了,却气得他肝儿疼,他就算想要处置祁文府冒犯他都没那脸。

祁文府狡猾的厉害,看似言语不逊,可每一句话却都踩着他心中底线,并没有真的吃罪了圣前。

所以明宣帝哪怕心里憋着气,也不能朝着祁文府撒,最后只能挥挥手让他滚出宫去。

等祁文府走了之后,周连才小心翼翼的端了茶水过来,低声道:“陛下,您别气坏了龙体,这祁大人未免太大胆了些,居然敢这般顶撞您……”

明宣帝冷哼了一声:“他就是这么个狗脾气。”

当年他就敢站在殿内指着他鼻子骂他昏君,让他险些摘了脑袋。

后来这两年祁文府越发沉稳,行事说话大多收敛,他还以为他当真改了多少,没成想依旧还是跟以前一样。

也就是他了。

要是换个人来,他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周连瞧着明宣帝的脸色,见他不像是真的恼了祁文府的样子,试探着说道:“这也是因为他知道陛下宽容,若不然他敢这般犯上,早丢了脑袋了。”

明宣帝听着周连的话,手中端着的茶突然就放了下来。

周连连忙道:“陛下?”

明宣帝脸色冷沉:“他是胆子大,可是比起老二来却是逊色的多。”

周连见明宣帝提起宇文延,没敢接话。

明宣帝满面寒霜。

他原以为,宇文延私底下勾结朝臣不服太子,做些小动作也就算了,可是没想到户部的事情他也敢伸手。

两年前他有避忌,才不准人继续查荆南的事情,可是如今宇文延居然还不安份,拿陈安宁来陷害南元山,想要谋夺次辅的位置,甚至还想踩着宇文良郴和瑞王府去接近谢家的人。

想起之前南元山入狱之后,薄家的动作,明宣帝眼中满是阴霾。

看来他是真的养大了他这个二儿子的野心,也叫薄家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

“周连。”

“奴才在。”

“去传旨,让南钰入宫来见朕。”

南钰是南元山的次子,如今在朝中担任要职。

南元山入狱之后,按理说南家人定不好过,可是却因明宣帝未曾下旨,所以南家其他人并未受到牵连。

周连听明宣帝穿南钰入宫,神情微凛,隐隐察觉他动了真火了,连忙低头道:“诺,奴才这就去传旨。”

……

祁文府从东暖阁出来之后,脸上神色便恢复如初,没了刚才在殿中的不逊,也少了锋锐,只是伸着手捏了捏袖子里的面团儿,轻轻吁了口气。

苏阮那日在梨园春的话惊醒了他,明宣帝不是个容易决断的人,也不是有大魄力的人,否则两年前他也不会明知道荆南的事情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强行让人不准再查荆南的案子,甚至让本该荣耀之人蒙冤受屈。

这次的事情牵连太广,其中不仅有二皇子宇文延,更有薄家,甚至有可能牵连到裕妃和钱太后。

谁能保证明宣帝不会像两年前一样,突然停下来,让罪魁逍遥?

如今这事情牵连到了南元山,他必须让明宣帝有危机感,甚至有让他不能轻易罢手的缘由,逼着他在忠于他的南家和心怀异心的薄家之间做选择。

他想,以明宣帝的性情,经过今日这遭,定然不会善了。

祁文府和苏宣民其实并无太多交集,可是他对他却是心中有愧,就如同苏阮初见那一日曾经所说的。

这世间的事情,哪怕再怎么混淆,可是黑就是黑,是白就是白。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却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本该享受哀荣的将士埋骨荒野致死不明,更不能让他们到死都背负着不该有的孽债,冤魂难散,入不了轮回。

“祁大人。”

刚走过宫门口,旁边就突然有人开口唤他。

祁文府回头,就见到站在宫墙脚下的瑞王。

外间天寒地冻的,地上扑了厚厚一层积雪。

瑞王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脑袋上的帽子结了一层薄霜,那胖乎乎的脸上被冻得通红,一哈气时,嘴里冒出一串白烟。

见他看过来时,瑞王直接便咧嘴一笑:“祁大人出来的可真晚,本王等你许久了。”

祁文府走过来淡声道:“不知王爷等我有何事?”

瑞王搓搓手,并没有直说,只是问道:“祁大人可有空,本王请你喝茶。”

祁文府迟疑了片刻,才点点头。

瑞王身后不远处就停着辆马车,见祁文府答应下来之后,他连忙就请着祁文府上了马车,然后让人驾车离开了宫门前,一路上瑞王没有说话,祁文府也没有开口。

等到了茶楼,瑞王引着祁文府入内后,就见到房中早已经点了炭炉,里头热气升腾之下,两人一入内后,便感觉着之前快要冻僵的身子暖和了起来。

瑞王解了身上披风扔在一旁,整个靠在火炉子边上汲取着暖意,一边说道:“这鬼天气,真是冷死个人。”

逐又说道:“祁大人自便,来人,快上些热茶过来。”

祁文府习过武,虽算不上高强,可体质比普通文人要强上许多,更别说瑞王这种几乎掉进了富贵窝子里从来没怎么吃过苦的人了。

他同样解了披风,放在一旁之后,便直接坐在了对面。

瞧着瑞王整个人恨不得贴在炭炉上,祁文府开口问道:“王爷不是送小王爷去大理寺了,怎么会在宫门前等我?”

瑞王嗨了一声,“有什么好送的,皇上就是丢了面子,想让良郴吃点苦头,受个教训,我送不送他过去,大理寺的人也不敢叫他真吃了亏。”

第122章 合作

祁文府抬眼看他:“那王爷等我是?”

瑞王回头:“我就是想跟祁大人道个歉,顺便也说声谢谢。”

祁文府挑眉没说话。

瑞王身上暖和起来,便撇开了炭炉子,走到祁文府对面,神色认真的说道:“良郴跟二皇子的事情,本和祁大人没什么关系,是良郴那混小子胡说八道不懂事儿,才把祁大人拉进了这趟浑水里来。”

“那混小子向来胡闹,行事也没章法,我替他跟祁大人赔个不是。”

祁文府扯扯嘴角:“王爷言重了,我当不起。”

明明什么都没说,可瑞王却分明瞧出了他脸上嘲讽。

宇文良郴不懂事,难道瑞王也不懂?

他儿子一心想着要人作证不知道深浅,瑞王总不可能也不知道吧,他要是真觉得愧疚,觉得不该将他拉进这趟浑水里,之前在宫里的时候,钱太后为难他时,怎不见得他开口替他解围?

这会儿才来说对不住,不嫌太晚了些?

瑞王是个脸皮厚的,否则也养不出来宇文良郴那般性子的儿子来,他像是完全没瞧出来祁文府的嘲讽,只是当着他真原谅了宇文良郴一样,笑着说道:

“不重不重,祁大人心有丘壑,自然不会跟那混小子一般见识,等他从大理寺出来之后,我定然押着他亲自上门去跟祁大人赔礼道歉。”

“还有之前在宫中时,也要多谢祁大人替良郴说话。”

祁文府被瑞王这般不要脸的态度逗笑,开口道:“王爷怕是误会了,皇上有所问,我便有所答,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并未曾帮过小王爷什么。”

瑞王眯着眼瞧了他片刻,见祁文府像是真的不想与他深交的模样,便说道:

“祁大人说没帮就没帮吧,只是有些事情到底如何,我自己明白就好,祁大人不愿明说,我也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的人情我记在心中,将来总有还回去的机会。”

祁文府听着瑞王这般说话,神色温和了些,只是笑了笑没接话。

瑞王也没逼着祁文府要真如何,他是王爷,祁文府只是朝臣,有些话他能说祁文府不能说,有些事情他能做祁文府不能做,非逼祁文府跟他一样,那不是在交好,而是在结仇。

更何况他在宫门前等着祁文府,本就是还有别的事情要问。

茶楼的人送了热茶进来,瑞王府的下人端进来后,就直接退了出去。

瑞王亲自倒了茶送到祁文府跟前,等到落座之后,才说道:“祁大人,我这人不是个会拐弯抹角的,今日在宫门前拦你,除了是跟你致歉和道谢之外,是还有一桩事情想要问你。”

祁文府端着茶杯说道:“王爷请说。”

瑞王直言:“我知道陈安宁死后,南元山入狱,皇上在让你查户部贪污的事情,有些事情你不好多说,所以只问你一句,户部的事情,是不是和二皇子有关?”

祁文府抿了口茶水:“王爷不该问的。”

瑞王神色沉下来:“我知道我问这个有些越界,也让你为难,但是还请祁大人体谅我一些。”

“你今天也瞧见了,良郴和二皇子的事情闹到这般地步,早就没有和解的可能,二皇子母子一副想要置良郴于死地的样子,恨不能要了他的命。”

“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与其等着他们来要了我儿子的命,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总好过坐以待毙。”

祁文府倒没想到瑞王会跟他直说,抬头道:“王爷将这些话告诉我,就不怕我告诉二皇子?”

“你不会的。”

瑞王看着他:“你如果真向着他们,今日在宫中的时候,就不会看似夸赞,实则却言语诱惑皇上疑心宇文延了。”

“两年前你曾经查过荆南的事情,为此丢了官,这次皇上让你再查户部,翻出了荆南旧案。”

“京中四处在传,当初死的那个荆南知州手中有一本账册,关乎户部贪污之案,而谢渊是唯一一个去过荆南,又曾经和那个荆南知州相处数日的人。”

“你故意告诉皇上,宇文延平日从不管闲事,不惹是非,低调不和朝臣勾结,让皇上疑心他去安阳王府故意交好谢家的人,想要踩着良郴去接近谢家之女,不就是想把他朝着荆南旧案和户部贪污的事情里拉吗?”

瑞王那胖乎乎的脸上失了往日吊儿郎当,满是认真说道:

“若无线索,以祁大人的谨慎,也不会贸然牵连二皇子,而你既然已经在皇上面前提起,皇上方才又留你在宫中,怕是祁大人是准备向二皇子下手了。”

“既然我们的目标一致,你想查清户部贪污和荆南旧案,而我想要保住我儿子,祁大人又怎会嫌弃多一个绝不会背叛,甚至比你还想要二皇子永远都翻不了身的帮手?”

瑞王见祁文府听完之后没什么反应,只是神色淡淡的看着他。

他又继续道:“薄家和裕妃他们,可不是好招惹的,你想替南元山翻案,想要将他们绳之于法,单凭自己未必能成,而且皇上的心思你想来也清楚,你若不能一击即中,他恐怕会反悔。”

“届时薄家和二皇子不死,死的就是你祁文府。”

瑞王说完之后,就紧紧看着祁文府。

之前没见到祁文府时,他是有把握的。

他们目标一致,而且都有绝不能收手的理由,祁文府断然不会拒绝他才对。

可是当真正见到祁文府,跟他说过一番话后,瑞王心里却是有些不确定起来。

眼前这人太难琢磨,说话更是不露丝毫心思,所以他原本有所保留的话,几乎全部说了出来,更将他自己的算计和处境也说了个明白。

他目光紧锁在祁文府身上,生怕他拒绝。

半晌后,当瑞王有些坐不住时,对面的祁文府才突然拿着茶杯朝着他举了举说道:“王爷盛情,祁某自然不能拒绝,所以,合作愉快?”

瑞王紧绷着的那口气瞬间松了下来,胖乎乎的脸上盛满了笑,拿着茶杯在他茶杯上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后,高兴道:

软玉生香

  • 作者:月下无美人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9.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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