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

莫岭澜听着祁文府的话不由瞪大了眼:“所以你压根就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文府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薄家的私事,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祁文府倒是有心想要打探一番,可是薄家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人。

他要是真敢堂而皇之的找上薄家的人,去打探当年薄明坤的死因,还有江高明入赘薄家后的事情,恐怕还不等他这边问出结果呢,薄家那边就该知道了。

这种不打自招,送上门去的事情。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去做?

莫岭澜一言难尽:“那你怎么知道薄锡不是江高明的儿子?”

祁文府冷漠脸:“猜的。”

“猜的?!”

莫岭澜声音提高了几倍。

祁文府嫌弃的看着他:“吼什么?”

“不是……”

莫岭澜满脸惊愕的看着祁文府,“你逗我玩儿呢?”

“你刚才那么信誓旦旦的告诉薄锡,他是薄明坤的儿子,跟薄翀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还说他父母当年怎么死的,让他以为自己认贼作父。”

“你现在居然跟我说你是猜的?”

祁文府扯扯嘴角:“那不然呢?当年的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谁知道是真是假?”

“江高明当年家道中落,就算考取进士之后,也因为出身太低在京中郁郁不得志,后来他娶了薄家长女薄慧,得了薄老爷子看重,便开始借着薄家的力平步青云。

“他得势时,薄明坤死了,宁氏没了踪影,薄老爷子也不长寿,而薄家如今成了他儿子的。”

“话本子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穷困书生一遭得志,便觊觎富贵小姐家的家产,害死原配嫡子,谋害岳丈,然后再以手段哄的小姐将家产拱手相让,养着外室的孩子……”

祁文府说完之后,挑眉看着莫岭澜:

“而且你难道不觉得,薄翀跟薄锡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吗?”

莫岭澜:“……”

莫岭澜脸色抽搐,咬牙切齿:“我!一!点!儿!都!不!觉!得!!”

“那是你瞎。”祁文府毒舌。

莫岭澜:“……”

你才瞎!

你全家都瞎!!

莫岭澜突然间就有些明白施河刚才的心情了,要不是祁文府跟他从开裆裤到现在的交情,他非得掐死他不可。

他这会儿脑仁一蹦一蹦的跳着,黑着脸说道:

“我看你是话本子看多了!”

“薄锡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因为你三言两语就动摇,他未必肯咬出薄翀来,万一他当真要找薄家的老人来对质怎么办?”

“到时候他跟薄翀是亲兄弟,我看你怎么收场。”

祁文府掀掀嘴唇:“有什么不好收场的。”

“莫岭澜,我问你,如果今天的事情换做你是薄锡,然后听了我这番话后找了薄家的人过来对质之后,你觉得薄家那边会给出什么答案来?”

“无非是两种。”

“要么,薄锡不是薄翀的亲弟弟,而是像我猜的他是薄明坤的儿子。”

“要么,他是薄翀的亲弟弟,而当年薄明坤死的的时候没有留下遗腹子。”

“你觉得你听到这两种答案会有什么反应?”

莫岭澜闻言微怔。

祁文府说道:“要是薄家承认了此事,那么不管当年情形如何,薄翀父子隐瞒薄锡身份都是事实,而薄明坤和宁氏的死也太过巧合,薄锡怎么可能会不想歪?”

“而要是薄家不承认此事,你觉得薄锡就当真肯信薄翀给他的那些解释?”

江高明就算为人再公平,可对待薄翀和薄锡时肯定有所不同。

薄翀是薄家嫡长子,身上担着继承家业的重担,势必会更得看重,薄锡远不如他。

薄翀在薄家权利支持之下,当上了兵部尚书,薄锡却只是个从四品的郎中。

薄翀如今安稳留在府里,子孙健全,而薄锡却因替他担罪而被打入大狱,面临着子孙尽绝的危机。

如此种种,薄锡就当真半点都不在意?

那些曾经细小的差别以前看来或许毫不起眼,甚至薄锡也未曾放在过心上,可是一旦薄锡心里生了疑惑,开始怀疑自己身世之后,那所有的事情都会被放大无数倍,成为他跟薄翀之间的裂痕。

除非薄翀能见他完好无损的救出去,否则一旦让薄锡知晓,薄家有放弃他的打算,薄锡定然会反扑,甚至拉着整个薄家替他陪葬。

所以,无论薄家那边给他什么答案。

在薄锡眼里,从他开始因为这些话而生出动摇,甚至让人对质开始,就已经注定他和薄翀再无修好的可能。

莫岭澜听着祁文府的话,看着他脸上神色,突然就莫名的打了个冷颤。

“祁子嵘,我突然发现你好阴险。”

祁文府照头就是一巴掌:“会不会说话?”

莫岭澜瘪瘪嘴,突然就开始同情起薄锡来。

这人。

蔫儿坏!

第218章 面圣

苏阮知道刑部大牢进了刺客,薄锡重伤的时候,离冬至已经过去了三天。

谢渊匆匆回府,身边还跟着祁文府。

祁文府告诉她。

薄锡招了。

薄锡的反扑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甚至就连祁文府那边也有些措不及手。

只因为薄锡不仅咬出了薄翀,咬出了二皇子,咬出了那些和荆南旧案有关,甚至当年和他一起替换赈灾梁款的人,甚至连已死的苏宣民也被他再次牵扯了进来。

谢渊回来时,脸色十分不好看。

他站在苏阮面前,只跟她说了一句话。

皇上召她和陈氏入宫。

“皇上怎么会召见她们?”谢老夫人脸色冷沉。

祁文府是跟着谢渊一起来的,他闻言低声道:“怪我。”

几人都是看向祁文府,祁文府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苏阮身上。

他没有隐瞒,直接将冬至那日刑部大牢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后,这才继续道:“我那天原本只是想要用此事逼一逼薄锡,看看能不能让他和薄翀翻脸,却没想到宁家人突然出现。”

“宁家人敲了登闻鼓,状告薄翀父子谋财害命,害死薄家嫡子薄明坤,逼死宁氏,强夺薄家嫡孙于膝下,霸占薄家家产。”

薄锡。

居然真的不是江高明的儿子。

那天祁文府说那些的时候,当真是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可谁想到没过两日,举族搬迁了已有几十年的宁家人居然重新回了京城,而且事先没有任何征兆的,直接就去敲了登闻鼓。

祁文府深吸口气:“施河想要咬下薄锡,放了宁家人进去见了他。”

“薄锡得知身世之后,便直接松了口,不仅将薄翀和二皇子咬了出来,连带着还将两年前你父亲前往借粮,还有他手中握有账册的事情全数说了出来。”

“那账册共有两本,你给我的并非是完整的,还有一半在薄锡手中。”

“薄锡那账册交到圣前时,皇上也就知道那上半本账册同样也出现在了京中的事情。”

祁文府抬头看着苏阮时,神色晦暗道:

“皇上问了我,我没做隐瞒,是我告诉皇上那账册是你交给我的。”

所以明宣帝才要召见苏阮母女。

“你!!”

谢渊听到祁文府的话后,脸上瞬间铁青。

他猛的上前两步一把抓住祁文府的领子,勃然大怒:“祁文府!!你居然出卖阮阮?!”

谢渊手上力道极大,几乎拎的祁文府踮起脚来。

“当初你是怎么跟阮阮说的,是你说过账册给你之后,必定不会牵连她们母亲,是你跟她说你会好生利用账册,替她父亲还有那些荆南枉死的将士报仇。”

“阮阮相信你,才会把账册给你,可是你竟然出卖她!!”

“你这个无耻小人!!”

谢渊挥拳便朝着祁文府脸上打了过去。

祁文府一时闪避不及,亦或者说是他本就没想闪避,脸上硬生生的挨了一下之后,整个人踉跄着倒退了半步,撞在了桌角上。

谢渊伸手还想去打,苏阮急声道:“侯爷!!”

谢老夫人在苏阮开口的时候,也是一把抓住谢渊的手,怒声道:“够了!”

“母亲……”

“你打他有什么用,打他阮阮就不用入宫了?”

谢老夫人脸色冷沉的说完之后,见谢渊脸色难看却狠狠的瞪着祁文府。

她这才甩开了谢渊的手,低头看着狼狈靠在桌子上的祁文府,另外一只手却是拦着想要上前的苏阮,直接对着祁文府说道:“祁大人,我与你虽然不甚相熟,可也曾听闻过你过往的名声。”

“你若是当真要出卖阮阮,就不会和侯爷一起过来,跟我们说这些。”

“你这么做,有什么用意?”

祁文府擦了擦嘴边的血迹,说道:“我的确是有别的用意。”

“薄家是知道苏阮母女身份的,薄锡也已经将苏宣民拉了进来,皇上严查下去,就算侯爷和谢家将他们藏的再严实,苏阮母女迟早也都会暴露出来。”

“我知道侯爷当初跟皇上请旨赐婚的时候,只说娶的是个罪臣遗孀,却并没有告诉他那个罪臣是苏宣民,一旦这事情是由薄家或者其他人暴露出来,谢侯爷能逃脱得了吗?”

谢渊脸色变了变,咬牙道:“那也该是我进宫。”

“错了。”

祁文府摇摇头:“谢侯爷入宫能做什么?替她们母女辩解,还是跟皇上解释?”

“如果在户部之事爆发之前,你便言明陈氏身份,皇上就算动怒也不会太过责怪于你,可是如今户部贪污的案子正在紧要之时,又牵扯进来了薄家和二皇子,甚至还有可能涉及裕妃和太后。”

“侯爷觉得,皇上如果这个时候知道,你娶得继夫人是苏宣民的遗孀,他会怎么看你?”

“婚,是皇上赐的。”

“旨意,也是皇上下的。”

“君无戏言,他自然不能在此事上为难你,可是他却会觉得你早就和苏宣民有所牵扯,甚至会觉得户部的事情你也早已经知晓。”

“你当初哄骗了他下了旨,如今又拿赐婚圣旨来逼迫他,甚至较真起来,你还犯了欺君的大罪。”

谢渊要是这个时候入宫,就是火上浇油,怕是明宣帝盛怒之下,谢渊和整个谢家都得倒霉。

欺君之罪,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祁文府起身的时候,手臂疼的有些发麻,他眉心皱了一瞬,很快便再次展平。

祁文府看着苏阮说道:“我曾经答应过你,要帮你保全谢家所有人,所以苏阮,这个时候只能你进宫,也只有你能进宫。”

苏阮轻抿着嘴唇轻推了一下谢老夫人的手。

谢老夫人垂头看了她一眼,苏阮低声道:“祖母,能让我跟他说说话吗?”

谢老夫人沉着眼片刻,才松开了手。

苏阮走到祁文府身旁,开口道:“你是想让我进宫之后,以荆南知州之女的身份,替我爹还有那些荆南枉死的将士告御状?赶在薄家之前,和宁家联手状告薄家和二皇子?”

祁文府见她瞬间便点破了自己的心思,微怔了一下,然后才平静点头:“对。”

第219章 我陪你

“眼下不管是谁人入宫,都难以承受皇上的怒火,唯有你。”

祁文府比苏阮高许多,可是此时,他却是直视着苏阮的眼睛。

“你是苏宣民的女儿,是荆南那场灾难活下来的证人,更是两年前荆南旧案的受害者。”

“陛下能对所有人下狠手,能对所有人发怒,却唯独不能对你,否则他绕不过悠悠众口,更无法跟天下人交代。”

祁文府看着眼前女孩依旧安静的神情,低声道:

“苏阮,这次入宫,我不能保证全然没有危险,可是事已至此,只有这条路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全你想保全的人,做到你想做到的事情。”

“我答应过你,定然会让你爹和荆南那些将士昭雪,我会陪你去敲登闻鼓,和你一同入宫。”

苏阮之前其实一直都很平静的。

她太了解祁文府,亦或是说,她太了解她自己。

她和祁文府其实是同样的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祁文府知道她的目的,而她未必不知道祁文府想做什么。

所以哪怕祁文府说,他将账册的事情,还有她和陈氏的身份告知了明宣帝,她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她知道,祁文府这么做肯定有他这么做的道理。

苏阮没有惊慌,也没太多的害怕,甚至于她还有总终于到了的感觉。

可是此时祁文府跟她说,他陪着她一起去敲登闻鼓时,苏阮却是心中一悸。

苏阮看着他:“你何必?”

祁文府笑了笑:“有什么何必不何必的,你当初信我,才将账册给了我,总不能事到临头将你一个小丫头推了出去。”

他抬头看着谢老夫人和谢渊说道:

“老夫人,侯爷,我会尽量护着苏阮。”

谢老夫人神色晦暗,眉峰紧皱起来。

谢渊则是嘴唇蠕动,看着祁文府时,却再也动不起手来。

苏阮安静站了片刻,才开口道:“好,我跟你去。”

“阮阮!”

谢老夫人叫道。

苏阮回头对着谢老夫人:“祖母,其实这一天我等了很久,我爹的仇,荆南那些人的冤屈,还有太多太多枉死的人,他们都在等着我替他们昭雪。”

“我曾经惧怕过,也曾经怨恨过,如今好不容易解脱。”

“这一趟我非走不可,也不得不走。”

苏阮跪下朝着谢老夫人磕了个头,低声道:“请祖母成全我。”

谢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苏阮,蓦的就红了眼眶。

她不是不知道苏阮的心思,早在她将账册给了祁文府而不是给了谢渊的时候,她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

谢老夫人紧紧抿着唇,上前将苏阮从地上拉了起来,用力的抱了抱后,低声道:

“好,祖母成全你。”

“人善自有天报,我们阮阮是这世间最好的孩子,祖母在府中等你回来。”

苏阮靠在谢老夫人怀里,弯了弯眼睛,认真道:“好。”

“我跟你一起去。”

旁边传来道声音,几人都是回头,便看到穿着一身素衣,站在门前的陈氏。

“嘉娘!”

谢渊皱眉上前。

陈氏却是越过他,看着苏阮:“阮阮,我同你一起去。”

苏阮微侧着头看她:“你已经是宣平侯府的夫人,此事不用你出头,我跟祁大人入宫就已足够,到时候我会跟皇上说你身子不适……”

“我说了,我要跟你一起去。”

陈氏站在苏阮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知道我软弱,也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个娘,可你是我的女儿,你爹也是我曾经的夫郎,他生前待我极好,而你也是我唯一的骨肉。”

“我要跟你一起去,你拦不住我的。”

苏阮看着陈氏从未有过的坚决,紧抿着嘴唇看向谢渊。

谢渊紧紧皱眉对着陈氏说道:“嘉娘,你别胡闹。”

陈氏握着拳心,眼圈微红道:“我没有胡闹,我说了我要去!”

“你……”

谢渊张嘴想要说话,被旁边的谢老夫人打断:“行了,她想去便一起去,阮阮,带着你娘一起。”

苏阮听着谢老夫人的话,又看了眼紧张的握着拳心的陈氏,迟疑了片刻才点点头:“好,你跟我一起。”

祁文府带着苏阮和陈氏一起离开,谢渊顿时急声道:“母亲,你怎么能放嘉娘去……”

“她为什么不能去?”

谢老夫人冷眼看着谢渊:

“阮阮能去,她自然也能去。你别忘了她在是你的妻子之前,先是阮阮的母亲,是苏宣民的遗孀!”

“今天的事情,是她该做的。”

谢渊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

祁家的马车就等在宣平侯府门外,苏阮和陈氏跟着祁文府出去之后,就直接上了马车。

等到坐稳之后,祁文府就直接说道:“等一下我带你们先去敲登闻鼓,状纸我已经替你们准备好了,到时候告了状也先不入宫,等皇上那边下令接了状纸再说。”

“我和所有人都会一直陪着你们。”

“所有人?”苏阮微怔。

祁文府笑了笑:“等到了之后,你就知道了。”

苏阮见他说的神秘,心中生出疑惑来,而陈氏则是有些奇怪的看着苏阮和眼前这位祁大人之间的熟稔,有心想问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苏阮没留意到陈氏的神色,只是对着祁文府说道:“你胳膊怎么了?”

祁文府闻言淡笑:“什么怎么了。”

“还想瞒我?”

苏阮皱眉,“你平日惯用左手,刚才被打了左脸擦血却是用的右手,而且刚才你撞在桌角之后,起身时疼的脸色都变了。”

祁文府是个左撇子,苏阮当了他八年丫环,怎么会不知道。

她说话间直接伸手抓着祁文府的手腕,拉着他胳膊稍微侧了一下,果然就见到那上面的衣裳上浸了血色。

苏阮脸色微沉:“怎么伤的?”

“就是那天在刑部的时候,撞上了行刺的人。”

祁文府手腕被她握着时,只觉得她手指上冰凉凉的,那并不hua嫩甚至带着些薄茧的指尖靠近他肌肤时,让他腕间泛起一阵酥痒。

苏阮想要察看他伤势,祁文府却是手心一抖,下意识的便缩回了手。

“?”苏阮抬头看他。

祁文府紧紧抓着袖口:“大庭广众,别掀衣服!”

苏阮:“……”

陈氏:“……”

说完后回过神来的祁文府:“……”

哪里有洞,想钻!

第220章 对不起

祁文府紧紧板着脸,可是耳尖却是通红。

苏阮沉默了片刻,扭头,爆笑出声。

陈氏原本还是紧张的,在想着去了皇宫要怎么应对,要怎样才能不拖苏阮后腿,她原本紧张的脸都白了,这会儿却是突然“扑哧”一声轻笑出声,然后立刻又将声音压了回来,侧过脸时肩膀松动。

祁文府:“……”

丢脸丢大了。

……

马车一路前行,金宝就听到里头不时传来苏阮笑声。

等车停在宫门前时,苏阮依旧弯着眼睛,那眸子里全是止不住的笑意。

祁文府被嘲笑了一路,哪怕苏阮什么都没说,可他依旧是脸色有些犯黑。等马车停下来后,他就重重一咳,清了清嗓子说道:“好了,严肃点。”

苏阮抿着笑点头:“好。”

祁文府瞪了她一眼想要试图重振威严,可对上她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瞬间有些丧气。

他干脆懒得再看苏阮,直接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而外间的金宝则是微弓着身子,又用衣袖遮着手,扶着苏阮和陈氏下了马车。

等脚踏实地踩在地上时,一股凉风吹过来,裹着素色披风的陈氏看着不远处的宫门,还有那些腰间挂着刀剑的护卫,瞬间便白了脸。

她紧紧攥紧了拳心,轻咬着嘴唇,眼神里更是透着些惊慌。

苏阮仿佛知道她害怕,回头看她:“你若是害怕,就先回去吧。”

陈氏脸色苍白,却是摇摇头颤声道:“我不怕。”

苏阮沉默的看着她片刻,才回过头来对着祁文府说道:“现在就去敲鼓?”

祁文府说道:“先等等。”

苏阮有些奇怪,就见祁文府扭头朝着金宝那边点点头:“去叫人过来。”

“嗳!”

金宝应了一声后,就直接快步朝着马车斜后方那边跑了过去,不过一小会儿就没了踪影。

“你这是干什么?”苏阮奇怪问道,“你让金宝去叫什么人?”

祁文府安静说道:“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苏阮见他神神秘秘的,心也是被他吊了起来。

她不由站在祁文府身边朝着金宝离开的方向看去,过了一小会儿,就听到那边传来了脚步声,然后她就见到原本一个人离开的金宝,身后带着乌泱泱的人群走了过来。

那些人个个都是身穿孝服,白衣如雪,走在同样白雪皑皑的地上时,几乎融入了雪色之中,唯独他们手中捧着的牌位格外刺眼。

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在见到站在这边的苏阮和陈氏时,那些人都是脸上露出激动之色,原本脚下走的速度改为跑。

等到了苏阮面前之后,那走在最前面的领头的半百老人,直接“砰”的一声便跪在了她身前。

苏阮吓了一跳,连忙就想退开。

祁文府却是站在她身后拦了去路,将她逼着停在了原地。

那老人抬起头来时,那满是沟壑的脸上全是泪水,一双眼睛更是浑浊:“对不起苏小姐。”

苏阮愣住。

那老人身后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一个接一个的跪下,嘴里说着对不起,苏阮直接被这一幕弄的慌了神。

她转身下意识的看向祁文府:“他们……”

“他们是当初和苏大人一起镇守荆州城的那些将士的家人,还有两年前被苏大人救过的荆州城的百姓。”

祁文府看是满眼惊愕的苏阮,缓缓说道:

“两年前,所有人都以为苏大人投敌叛国,害死了身边将士,关键时刻弃城逃跑。”

“朝廷因此降罪,百姓更是谩骂不堪,而你和你母亲被那些人驱逐出了荆州城。”

“可是真相就是真相,不是没有人知道当初荆州城为什么能保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忘了,那个本是文臣,却在南魏攻城之时,带着那八百残兵弱将誓死守在荆州城门前,哪怕浑身浴血也半步不退的人”

祁文府低声道:

“不是所有百姓都是愚民,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忘恩负义之辈。”

“而他们……”

祁文府伸手指着跪在地上,红着眼睛看着她的那些人说道:

“他们就是陪你今日作战,替那些枉死之人讨要公道的人。”

苏阮嘴唇微颤,看着跪在地上乌泱泱的人群时,眼里蓦的泛酸。

那跪在最前面的老人抱着手中牌位声音沙哑道:“苏小姐,当初荆州城里,谣言纷纷,是我等误会了苏大人,更因我等家人因苏大人而成为罪臣,所以不敢露头帮你和夫人。”

“你们被赶出城那一日,我就在城门口,我将我儿子的死,将那些将士的死全部怨怪在了苏大人头上,我以为苏大人是投敌不想救他们,我更以为当初的战乱是因他而起。”

那老人脸上满是泪水,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两个头。

“是我错了,苏小姐替我儿讨要公道,苏大人更是护了满城百姓,是我们错了。”

“我们不求苏小姐原谅,只求苏小姐让我们今日同行,我们愿与你一起,替我死去的儿子,替那些枉死的百姓和将士,替苏大人昭雪洗冤,让他们的魂魄得以安宁。”

那身后跪着的那些人也是纷纷道:

“求苏小姐。”

苏阮站在原地,对着这一幕时手心渐渐握紧。

她是该怨恨的,恨这些人当初的无情,恨他们听信谣言,恨他们在他父亲走后几乎逼死了她们母女。

那时候若非是他们,她们母女不会落到那般境地,若非是他们,她也不会因为怨憎而走到后来的那一步,可是此时对上那一双双眼睛,看着那哭得满脸是泪的老人,还有倚靠在母亲怀里睁眼张望这边的孩子。

这一刻她却是再也怨不起来。

这边的动静早已经惊动了宫门前的侍卫,这么多人突然积聚宫门口,让得那些侍卫都是紧张起来。

那边有人朝着这边走过来时,祁文府伸手拍了拍苏阮的发顶,从金宝手中接过了一套白色孝服,孝布孝帕,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谢家拿来的苏宣民的牌位,交给了苏阮。

“走吧,去敲登闻鼓,我和他们一起陪着你。”

第221章 血溅登闻鼓

苏阮褪去了身上的素锦斗篷,换上了孝服,捧着牌位走在最前面,而陈氏也带上了孝帕,和其他人一起跟在苏阮身后。

所有人都是神情肃然,那白泱泱的一片,瞬间就惊动了宫门前的所有人。

宫门前的那些侍卫看到不远处朝着这边走过来的人,还有那些人手里捧着的黑色的有些诡异的牌位,都是忍不住发虚。

眼见着这些人到近前,那守宫的侍卫顿时拔刀厉声道:“站住,来者何人?!”

苏阮抱着牌位扬声道:

“前荆南太守苏宣民之女苏阮,携荆南旧民一百八十三人,敲登闻鼓求见皇帝陛下。”

“状告兵部尚书薄翀于两年前荆南天灾之时,因利私利侵吞赈灾粮款,致使荆南饿殍遍野,百姓枉死无数,后更害死我父和守城八百将士!”

“告薄家纵人行凶在前,散播谣言在后,于战时诋毁我父亲和枉死将士声名,逼死忠诚良将,让无数冤魂难以安宁!”

听到苏阮的话,那侍卫脸色微变,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苏阮身边的祁文府。

“祁大人,您这是……”

“我与他们一起。”

那侍卫顿时变色。

苏阮直接避开那侍卫,就朝着宫门前高台上的登闻鼓走去,等站在那里时,立刻便有人来阻她。

“你可知敲登闻鼓要付出什么代价?”

苏阮抱着牌位颔首:“我知道,民告官,杖三十,告皇亲,杖八十。”

薄家两样都占全了。

陈氏脸色瞬间惨白,她满眼慌乱的看着苏阮,却见她面色冷然毫无退意,而旁边的祁文府也半点阻拦之意都没有,她咬牙上前颤声说道:

“我乃苏宣民遗孀陈氏,今日携女状告薄家谋害我夫,枉害百姓……”

她说着伸手便拿过那登闻鼓上挂着的木槌,举起便要去敲。

却被之前领头的那老者夺了下来。

没等苏阮和陈氏说话,那老者便直接扑到登闻鼓前,举起木槌便“砰”的一声敲响:“我儿宋得昌,原荆南知州府衙卫,于两年前战死荆南,死时二十二岁!”

“砰!”

“我儿不是罪臣,他与苏大人一起镇守荆州城,至死未退,苏大人更未曾投敌叛国,是他救了荆州城数万百姓,苏大人乃是被人谋害枉死……”

“砰!”

“我今日替我儿,替苏大人,替所有荆南枉死将士状告薄家,求见皇上。”

“我要让他们替我儿,替所有荆南枉死的人偿命!!”

“砰!”

“砰!”

“砰!!”

登闻鼓响,整个宫门附近都听得清清楚楚,而片刻之后,那如同雷霆一般的鼓响声更是传遍整个皇宫和大半个京城。

那老人看着身形枯瘦,甚至手上只有一层薄皮,可是他敲鼓之时却是恨不得能将那鼓面都擂碎了一般,脸上全是涨红之色,就连那原本浑浊的眼里也全是猩红。

苏阮想要上前,却被祁文府死死抓着手腕,而那老人在敲响了登闻鼓后,足足三十下,才停了下来。

他转身跪在地上,对着苏阮说道:

“苏小姐,我知道有些事情说再多的对不起,也抹不平我们当初的愚昧胆小,还有对你和夫人的伤害。”

“谢谢你还肯替他们申冤,也谢谢你肯来这里,让我儿子有机会昭雪。”

那老人说完之后,在苏阮猛的惊恐瞪大了眼的时候,转头便一头撞在了登闻鼓边上的石墩上。

“砰”的一声。

鲜血四溅,染红了雪地,也染红了苏阮的眼睛。

“苏小姐……对不起……”

他望向祁文府时,带着渴求和期盼。

祁文府点点头,他才露出释然笑容,嘴唇张阖之间,无声的说了句“谢谢”,便缓缓滑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不要!!”

苏阮红着眼挣脱了祁文府的手,直接扑了过去,她伸手想要按着那老人流血的额头,可是掌心里却是猩红一片,而那老人更是已经阖上了眼。

软玉生香

  • 作者:月下无美人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8.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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