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曹小公子只是让人说几句坏话,嘲讽我而已,别的什么都没做,宣平侯府若是为此较真,与曹家为难,传扬出去只会让人笑话。”

“而且……”

苏阮停顿了下,抬头道:

“这事情未必就是曹家小公子做的,那日来宣平侯府的不只一人,或许是别的人借了曹公子的嘴,假扮了曹家的人。”

“六公子出身宣平侯府,能与他相交且关系亲密的,也都是出身差不多的世家公子。”

“如果继续追究下去,那天的人都逃脱不掉,为了一个没有证据的‘玩笑’得罪所有人,不值得。”

谢老夫人没想到苏阮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看着她时不由多出些深思。

柳妈妈忍不住说道:“怎么会没有证据,不是还有谢安吗……”

苏阮笑了笑没说话。

这时候外面就突然传来谢青珩的声音:“谢安死了。”

门前的暖帘被掀了开来,谢青珩带着一身寒气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袍子下摆沾了水,披风上看着也有些湿淋淋的。

谢青珩看了眼苏阮之后,这才脸色难看的对着谢老夫人说道:“我刚才带着人去找谢安的时候,发现他失足落水,溺死在了后院的荷花池里。”

“我让人将尸首捞了起来,身上没发现任何伤痕,一切都看着像是意外。”

谢老夫人听着谢青珩的话后顿时冷笑了声:“可真是凑巧。”

早不死,晚不死。

偏偏她这边要找人的时候,他就失足落了水。

入冬之后没多久,后院的荷花池就已经结了冰,寻常人断然不会靠近,而且当初府中弄池子的时候,曾经有工匠脚底打滑落了水,谢老夫人怕府中有人再出事,就让人在池边铺了三丈宽的青石。

这样都能踩进去落水淹死,那谢安可真是够短命的!

柳妈妈张了张嘴,就算再笨也知道这事情不对了。

刚刚还说有证人,转眼间那谢安就丧了命,可不就合了苏阮刚才那句“没有证据的玩笑”吗?

谢青珩眼中染满寒霜:

“祖母,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件事情虽然不一定和曹宗正有关,可那天来府中的就那么几个,我们可以一个个的查,我就不信查不出到底是谁想要祸害我们宣平侯府!”

谢老夫人说道:“不用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祖母!”

谢青珩没想到谢老夫人不想追究,顿时说道:

“小六被人算计,做下那般荒唐事情,那暗中之人想要的必定不只是苏阮大闹婚宴而已。”

“如果苏阮今天没有说出那丫环的事情,谁都不知道有人居然算计上咱们宣平侯府,而且您这头才刚开始审,那边就有人朝着谢安下了杀手,若是不找出罪魁,让那奸恶之人藏在府中,将来还不知道会做出多少事来。”

谢老夫人闻言却是不为所动,只是说道:“我说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她声音里染上了几丝怒意。

谢青珩不由顿住,原本还想要辩说的话全数压了回去,紧抿着嘴唇站在一旁。

“苏阮,这次的事情让你受委屈了。”

谢老夫人沉声道:“不管是不是有人从中挑拨,小六让人砸了你父亲的牌位是事实,不管他为人蛊惑也好,还是被人利用也罢,他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应有的责任。”

“之前我罚了你几鞭子,如今我也罚他。”

“就罚他二十鞭子,再让他亲自替你父亲寻灵木造牌位,于灵前跪拜奉香三日,你觉得可好?”

第20章 代价

屋中所有人都看向苏阮。

苏阮说道:“三十鞭子。”

“苏阮!”

谢青珩脸色顿变。

谢老夫人说的鞭子可不是寻常之物,而是府中存着的那条祖上传下来的铁鞭,寻常十鞭子便能皮开肉绽,而且谢老夫人亲口说的惩罚,谁都不敢留手。

那三十鞭子要真抽下来,足以要了谢青阳半条命。

谢青珩深吸口气,看着苏阮说道:

“苏阮,我知道小六行事糊涂,犯下大错该受惩罚,可是三十鞭子未免太重。我是他兄长,是我管束不严才会让他这般胡来,我也有过,由我带他受过。”

“大哥,我不用你替我受罚…”

谢青阳听着谢青珩的话顿时急切出声。

谢青珩怒声道:“闭嘴!”

他喝止了谢青阳后,这才看着苏阮说道:

“苏阮,让小六受二十鞭,我替他受二十鞭,算作惩罚可好?”

苏阮听着谢青阳的话摇摇头:“不好。”

“苏阮……”

“大公子。”

苏阮打断了谢青珩还想要说的话,对着他说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六公子为人利用,可是那又如何?别人随便说上几句,他就能做出让人砸了我爹牌位的事情,这三十鞭子是他应该受的。”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出身宣平侯府,生来就比旁人的起点高,就更该知道为人的底线。”

“他若不知自敛,不长脑子,这一次能够被人利用砸了我爹的牌位,下一次就会被人当成棋子来对付你们宣平侯府,你觉得你们能经得起几次折腾?”

苏阮微仰着头,眼中神色认真:

“那鞭子我也挨过,的确很疼,可是三十鞭子还打不死他。”

谢青珩对着她漆黑的眼睛,想起之前苏阮后背上的那些鞭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谢青阳脸色涨红,不仅仅是因为他被人利用的事情,更是因为苏阮口中的那句“不长脑子”,他直接大声道:“三十鞭子就三十鞭子,大哥你不用替我求情。”

他紧紧捏着拳头,朝着谢老夫人磕了个头:

“祖母,这次是我错了,我认罚。”

谢老夫人神色缓和了些:“既然认罚,柳妈妈,去取鞭子,现在就罚!”

柳妈妈脸色微变,看了谢老夫人一眼,见她神色不容更改,这才转身出去。

不过片刻,柳妈妈就拿着之前打过苏阮的那条鞭子进来,却是之前他们来碧荷苑时,谢老夫人便让她带过来的,只是刚才一直放在外面。

之前柳妈妈还有些奇怪,谢老夫人过来见苏阮,为什么让她把家法的鞭子一并带过来,没想到居然是为了六公子。

谢青阳挺着背脊。

柳妈妈看了看谢老夫人,咬牙抽了朝着谢青阳背上抽了过去。

“不准留力!”

谢老夫人冷声道。

柳妈妈这才歇了想要轻点打的心思,手中拿着鞭子全力朝着谢青阳后背上打了过去,不过七、八鞭子下去,谢青阳后背上就见了血,连带着脸色也变得清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谢青阳紧紧咬着嘴唇,硬生生的受着背上的鞭子,一声不吭。

柳妈妈打的头皮发麻,可是在谢老夫人的目光下却是根本就不敢停。

整个屋子里就只听得到鞭子落在背脊上的声音。

苏阮看着被打的后背血肉模糊,疼的嘴里都咬出了血,几乎跪立不住的谢青阳,微垂着眼帘遮住眼中复杂。

她知道谢老夫人之前说的惩罚,对于谢青阳来说已经足够,可是她依旧加了十鞭子,这要求看着有些得寸进尺,但是谢青阳的性子她太清楚。

谢青阳单纯却又执拗,重感情却又太容易被人利用。

上一世时,谢家若说是因她而毁,谢青阳在这中间更是功不可没。

她闯了宫禁回到谢家之后,谢青阳就成了她讨好谢家人最好的靶子,甚至于他在被人利用之下,让得整个谢家鸡飞狗跳,变得剑拔弩张,三房之间的关系日渐紧张,甚至到了后来变得分崩离析。

要是没有谢青阳,她没那么容易取得谢家人的信任。

要是没有他最后被人所骗,偷偷将谢渊的私印盗了出去,谢家也没那么容易被她害的家破人亡。

谢青阳本性不坏,可是却太容易受人蛊惑。

如果不让他一次知道教训,记住这次被人算计的后果,将来他还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只有打疼了他,打怕了他,将这一次的事情刻在他脑海里面,往后但凡他再做什么之前,总会想想这一次被人利用的后果,行事之前多加考虑。

……

三十鞭子抽够了之后,谢青阳直接朝前扑去,“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小六!”

谢青珩连忙上前,等将人扶起来时,才发现谢青阳生生的疼晕了过去。

他眼睛有些发红,哪怕明知道谢青阳犯了错,这些惩罚是他该受的,甚至于他之前也口口声声喊着要打断他的腿,可是真当看到他这么气息奄奄的躺在他怀里时,谢青珩依旧难以忍住情绪。

“祖母,三十鞭子已经够了。”

谢老夫人看着谢青阳惨白的脸色,说道:“送他回去吧,去请个大夫回来,替他好好看伤,等他伤好之后,再去替苏阮父亲寻找灵木制造牌位。”

“孙儿知道。”

谢青珩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伤口,将谢青阳抱了起来,然后深深看了苏阮一眼后才转身离开。

苏阮看出了谢青珩眼底的冷色,却只是抿着嘴唇没说话。

谢老夫人让柳妈妈将鞭子收起来,把那些吓得魂不附体的丫环带了出去,又让人将地上的血迹收拾干净。

等所有事情都办妥之后,她才对着苏阮说道:“今天的事情,祖母谢谢你,谢你为了宣平侯府不再追究,也谢谢你愿意原谅小六。”

苏阮说道:“我没原谅他。”

谢老夫人闻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要是真没原谅他,刚才就不会让他受三十鞭子了。”

苏阮咬咬嘴唇:“老夫人就不生气?”

谢老夫人失笑:“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做错了事情,就该受罚,就像你说的,三十鞭子还打不死他,却足够让他记住自己不长脑子,被人利用的代价。”

第21章 多情

“小六性子莽撞,冲动好斗,偏又单纯没有心眼。”

“他生在我们这般人家,若无大难时自然无碍,还可赞他一句天真率直,可如果有朝一日突生变故,他便会成为别人手里最锋利的刀,刀尖直指至亲之人。”

谢老夫人眼中带着睿智,说着话时半点没有避忌。

世家之人,容不下太过单纯的性子,更何况如谢青阳这般嫡出之子。

宣平侯府将来会由长子谢青珩袭爵,可是谢青阳和府中其他两房的儿子同样也会入仕。

谢青阳如今在府中,尚且还有人替他兜着,可要是他学不会辨别善恶,防备他人,往后与人相交时,还如这次这般被人随便蛊惑几句就会乱行事,他早晚会惹出大祸来。

苏阮其实很聪明,她既能看透之前的事情追究无意,最后会陷进死胡同,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谢青阳性情所隐藏的祸端。

三十鞭子,既是惩罚,也是为了让谢青阳长记性。

若不然,以她所表现的聪慧,她大可以轻饶了谢青阳,以后再缓缓图之。

以谢青阳的稚嫩,他根本就不是苏阮的对手。

谢老夫人刚才让苏阮决定时,也存了几分试探的意思,此时见苏阮并无报复之心,她不由轻拍了拍苏阮的额发说道:“阮阮,你是个好孩子,祖母没有看错你。”

苏阮因为谢老夫人口中的那句“好孩子”,瞬间就红了眼眶。

上一世谢老夫人也时常会拉着她的手,叫着她“阮阮”,与她一起躲在锦堂院的屋檐后,避开柳妈妈和谢渊偷偷吃糖。

那时候她也常说,她是个好孩子,懂事体贴又好看,比府中所有的孩子都让她喜欢,可是就是这个被她视作亲孙女疼爱的孩子,却是一手毁了她最在意的宣平侯府,害得谢家家破人亡。

苏阮眼中湿的厉害,慌忙朝着旁边侧过头去。

谢老夫人先是诧异,可当看到她眼角挂着的泪珠子时,却是忍不住心生柔软。

到底是个孩子。

谢老夫人打开腰间荷包,从里面又取了几块糖出来,递给苏阮说道:“好了,别哭了,祖母给你糖吃。”

她手心展开,露出几块有些搀着橘丝儿的冰橘糖出来,冲着她笑道:“见过这种糖吗?”

苏阮摇摇头。

“这个啊,是橘丝儿做的,里面加了蜂蜜,那橘丝儿选的是还未全熟的。酸溜溜的橘丝儿用糖和蜜腌渍,去掉涩味之后,才能做成糖。”

“这个是我家乡那边的才有的,味道有些酸,不过吃着会让人高兴,你尝尝?”

苏阮伸手取了一块,放进嘴里。

谢老夫人见状便兴致勃勃的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苏阮点点头,红着眼睛道:“好吃。”

……

谢老夫人并没有在碧荷苑多留,处置了那两个丫环,又罚了谢青阳后,她就让苏阮好生休息养伤,然后带着王氏一起离开,走时谢老夫人下令解了苏阮的禁足。

出了碧荷苑后,谢老夫人就突然停了下来。

后面的王氏一时没留意,一头就撞了上去。

王氏“哎哟”了一声,差点扭了腰。

她连忙捂着额头后退半步,抬头就对上了谢老夫人黑的发沉的脸。

王氏心中一跳,有些讪讪道:“母亲,我突然想起来我院子那边还有些事情,就不陪您回锦堂院了,娇娇还在那边等着我,我先走了……”

“站住!”

王氏如同被掐了脖子的鸭子,垂头丧气的转回了身来。

谢老夫人看着她那模样说道:“你看看你自己这样子,哪有半点大夫人的模样,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不知事儿,成天哪里热闹往哪里凑,生怕别人不知道跳的厉害是不是?”

“我哪有。”

王氏低声嘟囔:“我就是关心一下二弟嘛……”

“你二弟有陈氏关心,用的着你来操心?你怎么不多关心关心你夫君!”

“老大有多久没去过你院子了,你自己不知道?还是觉得他再给你抬两房姨娘你也无所谓?”

“成天就知道到处窜事儿,你倒是把你大房的事情打理妥当,把老大好好看住,别下次再吵了嘴就跑来跟我哭,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谢老夫人训的是毫不留情。

王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谢家有四兄弟,老大谢永,老二谢渊,老三谢勤、老四谢偃。

除了谢偃在外为官之外,其他三个都留在京中。

谢渊是谢老夫人亲生的嫡子,在老侯爷走后承袭了宣平侯的爵位,而老大谢永、老三谢勤则是在朝中领了闲职。

谢家这么多年虽然没出过什么情种,府中几房也都有纳妾的事情,可无论是谢渊还是谢勤,在女色方面都是十分自制。

谢渊当年就只有沈氏一人,后来沈氏走后,时隔这么多年,他也只娶了陈氏,而谢勤房中除了三夫人吴氏以外,也就只有一房小妾郑姨娘。

可谢永却跟他们完全不同。

他像是承继了谢家所有男人都没有的那份多情,府中除了夫人王氏以外,就已经有了五房姨娘,除此之外,外头还有不知道多少红粉知己。

谢老夫人是不喜欢谢永这花蝴蝶的样子,可偏偏王氏耳根子软,谢永又长着一副好皮囊,一张能说尽了情话的嘴。

前几次谢永纳妾时,王氏都会跑去哭哭啼啼,谢老夫人便帮着她。

可谁知道人家小两口回去过上一夜,王氏就被谢永哄的跟昏了头似的,一次,两次,三次……次次同意谢永把人接回府里,差点没将谢老夫人气个倒仰。

要不是谢永还有点分寸,没闹出什么私生子的话来,大房除了王氏所出的两个孩子,其他也就只有个庶女。

谢老夫人怕是早就将这两人撵出府去,让他们单过去了。

谢老夫人看着王氏就觉得烦,瞪了她一眼说道:

“娇娇年岁也大了,快到说亲的年纪,成安也进了国子监,你也该收敛点了。”

“刚才那丫环谁都不害,偏偏害你,说是受你指使,你难道就不想想问题出在哪里?”

第22章 烦人!

谢老夫人瞧着王氏时有些怒其不争。

“回去后抄两遍金刚经给我送来,好好磨磨你那性子。”

说完见王氏就想答应,又补充了句:“不准叫人代笔!”

王氏心中刚生出来回去让谢娇娇和谢成安,帮她把佛经抄了应付差事的想法,就听到谢老夫人这话。

她神情瞬间沮丧下来,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知道了。”

“知道了还不走?等我带你回锦堂院用饭?!”

王氏瘪瘪嘴,委屈的福了福身子:“那媳妇儿先回去了。”

王氏被谢老夫人不耐烦的赶走之后,柳妈妈见着谢老夫人眉宇间的怒意,轻声劝着道:“老夫人,大夫人就是这般性子,您何必跟她动气?”

“我倒是不想跟她动气,可她也未免太不着调了些。”

谢老夫人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你看看她今儿个那样子,成天就盯着二房、三房屋里的事情,自个儿那边却一次都没弄清楚,老大就是个胡来的,她要是再不懂点事,将来拖累的是成安兄妹两。”

毕竟谁能跟谢成安和谢娇娇一样,偏生摊上这么两个不靠谱的爹娘。

照着谢老夫人的话说,谢成安他们简直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柳妈妈想着大房那些不着调的事儿,默了默,到底没办法昧着良心说那两人的好。

谢老夫人说道:“回去后去库房里取些小姑娘家喜欢的东西,送去碧荷苑里给苏阮,还有陈氏那边,寻两个教养嬷嬷送过去,该教的规矩也教起来。”

“再过几天正好是安阳王妃的寿辰,我带她和苏阮一起过去。”

柳妈妈睁大了眼:“老夫人,您还要带苏小姐去?”

上次贺家那次,苏阮当众骂了谢渊,可是把宣平侯府的脸都丢尽了,这次谢老夫人还带着去……

柳妈妈劝道:“老夫人,这苏小姐反正受了伤,不如这次就不让她去了。”

谢老夫人怎么会不知道柳妈妈的想法,皱眉道:“你胡说什么?陈氏刚嫁进宣平侯府,苏阮的身份本就尴尬,我要是不带着她一起,你叫别人往后怎么看她?”

“这京中世家哪一个不是捧高踩低,看人眼行事的,苏阮这次闹了乱子,要是不让人看到我们待她如初,往后她休想在京中这些女子中间立足,将来又怎么还能替她谈一门好婚事?”

“可是老夫人,苏小姐那性子……”

“好了,别说了。”

谢老夫人直接打断了柳妈妈的话:“陈氏既然嫁入了宣平侯府,苏阮自然也是宣平侯府的女儿,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心中有数。”

“可是……”

柳妈妈张了张嘴,还想要再劝说几句,可是谢老夫人却完全不想再提这话茬,转身就朝前走去。

柳妈妈见状不由忧心忡忡。

那苏小姐性子太狠,也没寻常女儿家的温柔,她要是真能放下也就算了,可她要是还记着侯爷的杀父之仇,将她留在府中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柳妈妈抬眼,深深叹口气道:“老夫人,您别再偷偷吃糖了,要不然奴婢只能告诉侯爷了。”

谢老夫人掏着荷包的动作一僵,扭头:“你怎么这么烦人!”

……

谢老夫人走后,碧荷苑里的下人都是战战兢兢的站在苏阮面前。

屋子里的血腥味道仿佛还在,她们亲眼看到谢老夫人打死了那个丫环,又将六公子打的血肉模糊,此时再见到一切的“始作俑者”时,都是打心眼里害怕。

苏阮看了她们一眼。

“碧荷苑里的规矩很简单,这院子里的事情只能留在院子里,谁要是敢出去乱嚼舌头,说不该说的,之前那个丫环就是下场,明白吗?”

所有人都是脸色微白,齐声道:“明白。”

“以后采芑和澄儿留在屋里伺候,其他人归她们管束。”

采芑本来之前就伺候苏阮,闻言只是松了口气。

倒是澄儿,她本来是外院的扫洒,突然被提到了大丫环的位置上,顿时愣住:“奴,奴婢?”

“怎么,不愿意?”

“不是不是!”

澄儿连忙摇头,下一瞬跪下欣喜若狂道:“奴婢谢谢小姐,奴婢往后定会好生伺候小姐!”

苏阮说道:“起来吧。”

澄儿从地上站起来,苏阮就开口让那几个丫环退出去,等她们走后,采芑才小声道:“小姐,您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奴婢去替您取些饭菜来?”

见苏阮点头,采芑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来。

“那奴婢这就替您去取,小姐想要吃什么?”

苏阮说道:“随便就行。”

采芑心中思量着这段时间苏阮喜好的口味,开口道:“那就瘦肉粥,炝个土豆丝,再炒个青菜,小姐之前爱吃厨房做的小酱,奴婢也取些过来?”

“好。”

采芑见苏阮没拒绝,这才高兴的离开。

澄儿在采芑走后,一个人对着苏阮时满脸紧张,苏阮瞧见她脸色掐着衣服角的手指头都白了,开口道:“你去打些水来,我想洗洗脸。”

澄儿得了话后,连忙道:“奴婢这就去!”

等掀开暖帘站在外面,那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时,澄儿才打了个哆嗦,生出些真实感来。

她真的成了大丫环了,还留在了小姐屋里?

澄儿秀气的脸上露出个傻兮兮的笑来,用力捏了自己一下,立刻疼的“哎哟”一声。

她连忙捂着嘴,偷偷瞧了里面一眼,见苏阮坐在窗边没被惊动,她这才松了口气,咧着嘴笑得露出一排白牙来。

小姐其实挺好的,虽然不像其他小姐那样总是爱笑,可她心肠还是很好。

而且……

澄儿透过暖帘的缝隙,看着坐在窗前美的跟副画儿似得苏阮,眼睛亮晶晶的。

小姐好好看啊,除了夫人,她还没见过比小姐更好看的女子呢!

澄儿弯了弯眼睛,笑眯眯的放下了暖帘,然后转身快步朝外走去。

苏阮听到暖帘落下的声音,回头望了一眼,见那边没了澄儿的身影,这才收回目光安静的看着外面出神。

第23章 族谱

谢渊在祠堂那边,身边站着哭得眼睛红肿的谢嬛。

听着下面的人来报,说是谢老夫人命人打了谢青阳,解了苏阮的禁足之后,谢嬛有些害怕的垂着头,而谢渊则是开口问道:“青阳呢?”

“六公子被大公子带回了行露院那边,大公子已经请了大夫过去。”

谢渊点点头,回头看了眼谢嬛说道:“你跟我一起去行露院。”

“是,父亲。”

谢嬛垂着头,手指不自觉的扣在一起轻搅着,显然没想到谢老夫人会亲自处罚了谢青阳。

她是知道谢青阳的性子的,惯来会撒娇。

往日里不管他犯了多大的事儿,转眼就能哄的老夫人眉开眼笑,这一次能让老夫人动怒,打得谢青阳下不了床,那之前牌位的事情十之八九真是他做的。

谢嬛有些惴惴不安,虽然刚才她照着表哥说的哭了一通,父亲已经原谅了她,可是青阳那边她却是半点都没有把握。

谢渊将女儿的害怕看进眼里,却也没解释什么,而是直接吩咐了身旁的人将沈氏的牌位摆回了香台之上,然后就直接带着谢嬛去了谢青珩的院子。

他们到时,大夫刚走。

谢青阳背上敷药半趴在床上,疼晕了过去。

谢青珩见到谢渊过来,在看到他身后站着的眼睛通红的谢嬛,那和谢渊几乎如出一辙的冷峻眉眼染上些暗沉之色。

“父亲。”

谢青珩恭声道。

谢嬛小声的叫了声“大哥”。

谢渊开口:“青阳的伤怎么样了?”

谢青珩说道:“没伤到筋骨,只是鞭子上的倒刺入了皮肉,看着严重了些,大夫说让他养上个把月就没事了。”

他声音里不带半点情绪,甚至于脸上一直都带着该有的恭敬之色,可是谢渊却依旧从他话中听出了怨怼之意。

谢渊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小儿子,侧眼看着越来越像他的大儿子,走到一旁的檀木太师椅上坐下后,这才说道:“你是在怨我娶了陈氏,让你们兄妹受了委屈?”

“儿子不敢。”谢青珩说道。

谢渊看着并排站着的儿女,开口道:“你我是父子,珩儿,没人会比我这个做父亲的更了解你。”

谢青珩听到这话抿了下了唇,手中微握,再抬头时眼色暗沉。

“父亲,既然您说您了解我,那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他看着谢渊: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过问您娶妻之事,更何况母亲走了这么多年,您就算续娶也在情理之中,宣平侯府也的确需要一个女主人,可是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要是苏阮的母亲?”

“她和您有杀夫之仇,她的女儿恨您入骨。”

“您明知道将她娶回府中会闹得家宅不宁,您为什么一定要选她?”

京中那么多女人,谢渊随便选谁都可以。

他们兄妹就算心中有所不满,也断然不会表露出来,更不会闹到现在这地步。

谢青阳的确是被人挑唆,可要不是陈氏身份本就不配,谢渊娶的是正经出身的大家小姐,而不是个带着孤女的寡妇,谢青阳又何至于那般容易被人蛊惑,闹到这般田地?

谢青珩紧紧看着谢渊:“父亲,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是她?”

谢渊闻言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看了眼谢嬛开口道:“你和你大哥一样?”

谢嬛眼睛闪躲了一下,壮着胆子朝着谢青珩身边靠了靠,然后点点头低声道:“我也想知道,父亲为什么一定要娶陈氏。”

谢渊见她如麋鹿的眼中带着些害怕,如桃花娇嫩的脸上之前留下的巴掌印依旧清晰,他心中生出些悔意来,后悔之前那一巴掌打的太狠,嘴里说道:

“有些话我本不该跟你们说,但是你们既然问了,那我便告诉你们,这些话我也只与你们说这一次。”

“你们母亲走了这么多年,我从未动过续娶的心思,我不敢说我对你们母亲有多深情,但是我却知道,她替我生了三个儿女,哪怕她不在了,我也要护着你们。”

“这些年不是没有女人朝我身边凑过,你们祖母也不是没有劝过我续娶,可是我却一次都没有同意过,不仅仅是因为那些女人不合我意,更是因为她们的出身和性情,都注定不可能将你们视如己出。”

谢渊并没有煽情的去说他对沈氏有多深情。

说实话,他当年和沈氏结合也是父母之命,成婚之后他对沈氏尽到了丈夫的责任。

两人相敬如宾,他也从未有过第二个女人,夫妻之间过的也算是和和美美。

沈氏因病亡故时,他的确是伤心难过,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对亡妻的思念早已经淡去,剩下的更多只有缅怀和敬重。

谢渊看着一双出落得愈发出色的儿女说道:

“陈氏和京中那些女子不同,她不强势,不爱争抢,性情善良而又柔弱。”

“她是这么多年第一个让我动心的人,而且她就算入了宣平侯府,就算无法对你们视如己出,她也绝不会妨碍到你们兄妹三人的地位。”

谢青珩眼神微动。

谢渊说道:“我知道你们不喜欢陈氏,可是珩儿,这世间不会诸事如意,她们母女的身份是我刻意隐瞒,只因为这其中还牵扯到其他的东西。”

“我不管你们能理解也好,还是不能理解也好,她今后都是宣平侯夫人,是你们的母亲,不要让人觉得宣平侯府的孩子没有教养,今天的事情我也不希望再看到。”

谢青珩抿了下唇:“那苏阮呢?”

他看着谢渊:“陈氏不争不抢,可是苏阮却不,她的性子父亲应该很清楚,她身上的野性府中谁都比不过。她那么恨你,她会肯安稳与妹妹和青阳相处吗?”

软玉生香

  • 作者:月下无美人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7.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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