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祁文府突然道:“那就要了吧。”

宇文峥神情猛的僵住,就连明宣帝也是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祁文府?!”

宇文峥满脸狞色的嘶声道:“你在诈我?”

“我何必诈你?”

祁文府说道,“四皇子与太子已率京郊四营在宫外斩杀叛军,朝中已有新主。”

“叛军围宫,陛下为逆贼所杀,满朝悲戚只会厌恨你和沈凤年,与我们何干?宇文峥,你该不会以为到了这般地步,你拿着一个已死之人还能逃出生天?”

宇文峥脸色一抖,就连旁边的沈凤年也是猛的抬头。

明宣帝更是惊愕失声:“太子没死?!”

谢青珩冷声道:“太子殿下自然是没死的,只可惜陛下却不肯等着太子假借中毒之事引出朝中叛逆,清除藏在京中奸佞之人,就迫不及待想要置我谢家于死地。”

“我谢家几代为国尽忠,上下皆是忠烈之臣,为皇室尽忠职守从无二心,可陛下却因一己猜忌,就全然不顾我父亲多年辅佐,与你君臣之情。”

明宣帝闻言脸上神色变幻不断,急声道:“朕没有!”

他望着谢渊,“谢卿,朕只是伤心太子之死,且你府中谋逆之物罪证确凿,可朕虽将你们打入大狱,却未曾取你们性命……”

“你不是没有,而是来不及。”

谢渊对待明宣帝时哪还有半点当初的恭敬,他冷声说道,“若非此次叛军突起,你遭沈凤年和曹雄软禁,怕是陛下早就已经将我谢家满门屠戮殆尽。”

“我从未想过功高震主、帝心猜疑八个字会落在我谢家头上,如你这般之人,怎配我谢家上下效忠辅佐?!”

“所有人听令,拿下宇文峥和沈凤年,生死不论!”

明宣帝见着周围那些人突然朝着这边涌来,而谢渊等人半点不顾忌他安危,甚至完全没有理会他还在宇文峥手中,一副大有将他和宇文峥等人一起杀死在这御正殿中的模样。

明宣帝怒骂出声:“谢渊,你这个逆臣!!”

而宇文峥看到这些人真的不顾明宣帝生死直接杀了过来,而且也听闻太子未死,朝中已有新主,就算明宣帝身亡也影响不了大局。

他再也稳不住,一把推开明宣帝这个拖累,在他尖叫声之下快速朝外冲去,而沈凤年和殿内几人也几乎都是在同时想要突围,可禁军围困了整个御正殿,他们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沈凤年最快被谢渊一剑砍伤之后,拿了下来,而宇文峥和剩下的人也是死了大半,最后宇文峥被谢青珩和禁军之人拿下。

整个过程之中,祁文府和苏阮都一直呆在最后未曾动弹,直到殿内再次平静下来时,明宣帝委顿在地,望着被抓住的沈凤年和宇文峥,连忙大声道,

“谢爱卿,子嵘,朕知道错了,朕不该疑心你们,更不该听信小人之言,你们放心,等这次之后朕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定然会清明朝政,也绝不会追究方才的事情。”

“朕是皇帝,朕若是死在了这里,你们没办法跟外间交代,还有太子……太子年少,他想要登基也还要朕替他铺路,若是朕死在了这里,外间之人定会疑心他为了皇位弑君杀父。”

一直坐在四轮车上的苏阮突然低笑出声:“陛下,您糊涂了,您可是死在叛军手里,满京城的人都知晓。”

“太子归来,拨乱反正,铲除逆贼之后顺势登基,人人都只会称赞太子殿下英明。”

明宣帝目眦欲裂:“苏阮!”

祁文府只淡然开口:“陛下方才既然已经写下了传位诏书,又何必再恋栈权位不放。”

“太子虽然年少,可他学习帝王之术多年,学识、才华,品德,心性,样样都出类拔萃,而且他身边有谢侯爷,有安阳王,有皇室宗亲和朝中诸位大臣辅佐,就不必劳陛下费心了。”

明宣帝见他已然服软,可祁文府他们却半点没有退去的模样,他忍不住厉声道:“祁文府,你当真要杀了朕吗?!”

祁文府说道:“当然不。陛下这些年待我不错,而且子嵘也不想当那弑君之人,只是还请陛下禅位于太子,以太上皇的身份前往皇庄颐养天年。”

“你做梦!”

明宣帝怎肯。

他才四十余岁,他还正值壮年,他怎么可能禅位于太子,甘心将权利移交出去当那所谓的太上皇?

宇文峥也就罢了,他是逆贼,可是太子却是他的亲儿子,他怎么甘愿?!

祁文府虽然看不到明宣帝的模样,可却依旧能感受他的不甘和怒意,他只是拿着手中的两卷明黄布帛朝着明宣帝说道:“陛下确定你不愿意?”

明宣帝看着那两样东西,脸色剧变。

祁文府说道:“你身为一国之君,明知勤王大军已在城外,明知外间有人为护你厮杀,可你却为着一己性命出卖祖宗江山,不仅传位于叛贼,甚至还诋毁先帝,借此对着叛贼摇尾乞怜。”

第521章 禅位

“陛下可想看看,你亲笔手书替先帝写下的罪己诏被众人看到的情形?”

明宣帝犹如被掐住了脖子,脸上全是煞白。

祁文府神色温和:“陛下,你与先太子的事情早已传扬开来,而今日宫中之事也未必能够全然隐秘。此次大乱皆是因你而起,就算你重归皇位,可一个没了威信之人如何屹立朝堂,震慑臣民?”

“与其届时再生乱局,如今日这般危及社稷江山,你为何不传位于太子。”

他娓娓劝说着说道,

“太子是你亲自挑选出来的储君,也是你一直庇护、想要让其承继大位之人,他坐上皇位本就只是早晚的问题。”

“而陛下若是愿意选择此时主动禅位,不仅会让太子会铭记恩情感激于你,哪怕你前往皇庄,他依旧会将你当成他最敬爱的父皇。”

“而这封罪己诏以及传位诏书也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任何人面前,除了今日之人外,无人知晓这殿中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将来史书工笔之上,你也依旧还是仁明之君,无人会诟病你半句。”

明宣帝其实早在祁文府拿出那封罪己诏时,就已经知道大势已去。

那诏书是他亲自所写,安阳王当时就在一旁,亲眼看到他为保性命和自己名声所做的丑态,让得他就算想要狡赖都不可能。

而一旦这封罪己诏被人知晓,他今日对着宇文峥摇尾乞怜之态传扬出去。

满朝大臣,皇室宗亲之人,会以怎样的目光看他,而太子和一众皇子又会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他这个父皇?

到时候他这个皇位又岂能坐得稳?

明宣帝早知道大势已去,可他心中终有不甘,可是听着祁文府后来的那些话,他神色之间却是忍不住有些动摇。

若是拼尽全力最终只是落得个身败名裂,丢了祖宗江山的结局,值得吗?

况且继位之人是他亲自,正如祁文府所说,那是他庇护多年,也是他曾经力排众议亲自挑选出来的孩子,他宇文家真正的血脉……

许久之后,明宣帝才微红着声音问道:“你们如此,太子可曾知晓?”

祁文府知道明宣帝问的是什么,他摇摇头说道:“太子之前便被送出了京城,与四皇子一起,今日也只是知道我们进宫勤王,不曾知晓我们打算。”

“太子是最为孝顺之人,在太子殿下眼中,你一直都是那个让他崇敬,庇护他于弱小之时英明伟岸的父亲。”

明宣帝闻言后仲怔了片刻,肩膀猛的垂了下来,整个人都像是丧失了精气神一般。

他低低自嘲笑了一声后,才对着祁文府说道:

“好,朕答应你,禅位于太子,让他登基。”

……

宫中大变开始的突然,也结束的突然。

只不过几个时辰,宫中便已经换了掌权之人,而原本那些几乎危及整个京中的叛军也被打的四下逃窜。

宇文峥和沈凤年被擒之后,原本京中投靠于他们的朝臣尽数被人擒拿,早先中毒身亡的太子死而复生,与四皇子一起率领京郊四营清楚京中叛军之后,便坐镇宫中。

谢锦月带兵赶到京城时,宫变已经结束了,她尚且来不及与谢家人照面,便又与谢渊一起领着四营兵力朝着凌峰峡而去。

宇文峥被擒,京中事败。

叛军大乱之下,人心惶惶,后被谢渊等人阵前斩杀了领兵之人,又擒住了陈覃等几个叛军领将之后,十余万叛军群龙无首犹如一盘散沙,只不过五日便彻底被谢渊等人打败。

谢渊等人未停,直接带兵一路南下,将之前宇文峥领兵攻破城池接连取回,后一路攻入丰阜,捣毁宇文峥老巢,将沈氏族人以及其他叛贼尽数拿下。

京中。

自从那日宫变露面之后,太子入宫,祁文府和苏阮将朝中之事尽数交给了太子和安阳王之后,就再没继续过问过此事。

当初两人尚未养好伤势,便躲在棺木之中被萧勉一路送入京城,而这段时间既又和贺泉等人联络,又要筹谋京中之事,甚至在沈凤年眼皮子底下联络众人,可谓是心力交瘁。

两人身上伤势都是极重,而如今朝中事了,又有安阳王和太子主持大局,功成身退之后,便各自被府中之人看管了起来强行留在府中养伤,连房门都难以踏出半步。

若不是有橘子时不时的叼着书信往来两府,而祁家和谢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恐怕祁文府早就按捺不住,要上门寻人了。

金宝捧着汤药进来时,瞧见祁文府抱着橘子手里正摸索着什么东西,他忍不住笑道:“四爷,苏小姐又送东西来了?”

祁文府嗯了声,眉眼间尽是笑意。

他眼睛看不见东西,摸了片刻才将绑在橘子身上的绸子去了下来,等打开之后,入手的便是一个长长的温润的,有些像是发簪的东西。

祁文府摸了摸发簪的样式,拿着朝着头上比了比,虽然不是当初的鹰骨簪,可莹白的玉簪落在发间时却十分合衬,他扭头对着金宝道,

“怎么样,好看吗?”

金宝顿时咧嘴笑道:“好看。”他放下药碗上前,“我帮四爷簪上?”

祁文府将玉簪给了金宝,而金宝手脚利落的将他原本发冠取了下来,打散之后重新束发,换上了玉冠将簪子从发间别了过去。

等做完之后,金宝才将镜子朝前挪了挪,原是想让四爷瞧瞧模样,可触及祁文府有些无神的双眼时,脸上笑意顿了片刻,才又再次扬了起来。

“四爷,这簪子衬您极了。”

“您戴着呀那可当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若是往外一站,还不知要迷死多少姑娘。”

“别瞎说。”

祁文府拍了他一下,他就迷死他家小姑娘就好。

祁文府伸手摸了摸簪尾,忍不住笑容愈发大了些,想起苏阮仔细挑选簪子的模样,他噙着笑伸手揉了一把身旁瘫在榻上懒洋洋的大肥猫,对着金宝说道:

“去给橘子取些鱼干。”

犒赏小家伙。

第522章 往事(一)

“好嘞。”

金宝笑眯眯的抱着橘子,见它尾巴绕在自己手上,伸手挠了挠它下巴,对着祁文府说道,“四爷,我将药碗放在了您手边,茶水就在您惯用的地方。”

“您记得把药喝了别凉了,我带橘子去吃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祁文府叫住了他:“你顺道去看看寒山的伤势怎么样了,我这儿没事,若是有事我会叫别的人进来。”

金宝想起之前被送回来当胸一箭,到现在都还下不了床的寒山,心里也惦记着,而且祁文府虽然眼睛瞧不见,可自小便生活在这里早已经熟悉,寻常也不会出事。

所以金宝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就抱着橘子出去。

等走到门外,金宝叮嘱了外头的人留意着里头动静,等回头时却瞧见院门外头站着祁老爷子,他有些惊讶的上前,就见着老爷子满脸迟疑,一副想要进去又不想进去的模样。

金宝忍不住道:“老太爷,您这是做什么呢,来了怎么不进来?”

祁老爷子连忙站定,瞧见金宝怀里的大肥猫,说道:“橘子回来了?”

“是呀。”金宝笑眯眯的说道,“苏小姐给四爷送了东西,四爷高兴,让我带着这猫儿去领赏呢。”

祁老爷子听着金宝这话,脸上也是忍不住露出笑来。

如今外头还没彻底平息下来,太子也在忙着筹备登基之时,祁文府和苏阮虽然留在府中,也未曾赶在这个时候提起婚嫁之事,可是两人的事情几乎已经在谢、祁两家过了明路。

祁老爷子也听说了自家小儿子养的这只大肥猫,当初被送去了谢家,如今更成了这两个孩子之间的“信使”,时不时的就送点东西来府上的事情。

他忍不住笑出声:“行了,快去吧,我进去瞧瞧子嵘。”

金宝应了一声,就带着橘子走了,而祁老爷子看了看门前,这才朝着屋中走去。

等他进去时,祁文府正伸手摆弄着他脑袋上的簪子,摸索着时不时的取下来,又自己插进去,向来冷肃之人这会儿却笑得满脸春光。

祁老爷子低声咳嗽了一声,有些憋不住笑。

祁文府脸色一僵,连忙放下手来抬头朝着门前,“爹?是你吗?”

祁老爷子听着祁文府的问话,望着他摸索着想要起身,脸上笑容瞬间淡了许多,连忙快步走过去道,“是我。”

祁文府扬唇:“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祁老爷子扶着祁文府重新坐下之后,这才看着他头上的玉簪,开口道,“这簪子苏阮送的?”

祁文府有些不好意思:“嗯。”

祁老爷子摇摇头,坐在祁文府对面说道:“我说你们两个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又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怎么还不打算成亲?”

祁文府说道:“现在外间的事情还没了,宇文峥和沈凤年虽然已经被擒,可当年的事情还有一些未曾查清,太子又登基在即。”

“我和阮阮商量过了,等着京中彻底安稳下来,谢侯爷他们也回京之后,再谈婚事。”

祁老爷子想了想,也觉得祁文府说的有几分道理。

明宣帝已经去了皇庄,而太子年少掌权,又经历了乱军之事,朝中有一大批曾经投了叛军的官员替换,正值百废待兴之时,如今所有人都在筹备着太子登基之事。

这个时候成亲,的确算不上是好时候。

祁老爷子知晓祁文府和苏阮都是有成算之人,便也没再追问,只是看着祁文府端着药碗将汤药饮尽之后,替他取了两颗蜜枣让他含着,一边问道:

“你的伤势如何了?”

祁文府说道:“已经好多了,就是娘还紧张着,不许我出门。”

祁老爷子说道:“你娘这次被吓坏了,天知道你死讯传来时,她险些哭瞎了眼睛,要不是后来你回来了,让得她大喜之下冲散了病气,否则这一场大病怕是能要了她半条命。”

祁文府也知道他和苏阮之前假死吓坏了祁老夫人,可是当时情形不容他多想。

想要瞒过沈凤年和宇文峥,就得先要瞒过自己人,否则稍微露出半点儿破绽,被人察觉到他和苏阮根本未死,那他们所做之事就会功亏一篑,甚至惹来无尽麻烦。

祁文府当时没想让越骞告诉任何人,而且那时候他也还防着越骞,所以让越骞前去准备“尸身”时,未曾告诉过越骞他手骨曾经断过,接骨之后右手手骨比之左手要大上一截。

他借此给萧勉留了线索,是因为他知道萧勉知晓他身亡之后,必定会亲自查验尸身,而他却又将断玉送上,萧勉定然能猜到他们假死的打算,甚至以多年默契,他也会明白他们想隐匿行踪之下,想办法大张旗鼓的运送尸体入京,替他们遮掩形迹。

祁文府他们到了安昌,说服了贺泉发了讨伐书后。

萧勉便猜到了他们所在,一边佯装扶灵入京,一边却是独自前往了安昌,与他们会面,后来更将他们装于棺木之内,于沈凤年等人严防死守之下明目张胆的送他们入了京城,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祁文府假死之时就已经知道他身亡消息传来,祁家上下定然担心,可当时他别无选择。

祁文府说道:“是我吓到了娘。”

祁老爷子看着祁文府,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开口:“子嵘,我有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祁文府微侧着头:“和沈凤年有关?”

祁老爷子神情一怔,随即脸色微变:“你知道?”

祁文府低声道:“嗯。”

“什么时候?”

“宫变之后。”

祁文府能感受到祁老爷子的惊讶,对着他说道:

“之前我就曾觉得奇怪,在荆南时算计于我的人像是极为清楚我的性情,甚至连我所想每一步都能预算其中。”

“还有萧家,宁家,以及京中以前的一些事情,我总觉得沈凤年身边应该有个极为熟悉我,甚至与我们祁家有关之人。”

“否则他不会那么清楚我的事情,甚至让得祁家千丝万缕陷入其中。”

第523章 往事(二)

祁文府双手放在桌上,一边对着祁老爷子说道:

“直到我后来入京的时候,听萧勉无意间说起,他有次进京之时曾经看到过你出城前往无心观,而这次太子命人搜捕叛军之时,其中就有无心观中道人。”

“我记得阮阮说过,当初曹家算计谢青阳,想要借机谋害谢家之时,你和沈凤年都在那斗鸡场里,我就隐约猜到那个帮着沈凤年的祁家人或许是你。”

祁文府从未想过会是祁老爷子,也不相信祁家人会害他。

可是当将这猜测出来之后,他再回过头去想以前的事情,就发现很多之前不解的事情都瞬间解开,而那些想不通的地方也都变得格外的明朗。

祁老爷子听着祁文府的话,轻叹了一声:“我该知道,瞒不过你的。”

祁文府问道:“为什么?你和沈家应该并无什么牵扯……”

祁老爷子说道:“的确没有,可是我和元后却有。”

见祁文府微怔,他说道,“你可知晓,元后当年在遇到先帝之前,已经与人定下了婚约?”

祁文府微皱眉,“爹是说……”

“没错,当年和陶家定下婚约的正是我。”

祁老爷子低声说道,

“那时你祖父与陶家长辈交好,而我与陶宜灵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恰逢我们二人也正当婚嫁之龄,所以两家便定下了婚约。”

“我和她定下婚约之后,只待婚期到来便与她成亲,可谁曾想先帝却是看上了她,那时候先帝性格强势,也是诸位皇子之中最为厉害之人,深得当时陛下的喜爱,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

“他喜欢陶宜灵,就一定要将她娶到手,为此不惜打压祁家,断我前程,甚至连你祖父,你几个叔伯也遭牵连。”

“我当时年少,顶不住先帝施压,也敌不过你祖母日夜哭啼,你祖父几乎一夜白头,最后便与陶宜灵毁了婚约,而她也被先帝求旨赐婚,娶回了府里。”

当年的事情是他亏欠了陶宜灵,他们本有婚约在身,若非他顶不住压力退婚,而是照着婚约将人直接娶回府里来,或许先帝顾忌名声也不敢强夺人妻。

只是那之后,他前程尽毁,祁家满门被牵连,而先帝登基之后,他族内上下所有人都再无起复的机会。

祁老爷子知晓自己对不起那个陶家姑娘,可是若是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恐怕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

祁老爷子声音微涩,低声道:“当年的事情我有愧于她,甚至整个祁家也对不住她,后来元后被打入冷宫之后,我曾暗中想要照拂于她,可谁曾想她却死在了宫中,事后陶家更是满门流放。”

“我满心愧疚,你祖父更深觉对不起陶家之人,得知陶家死于流放途中之后大病一场,便撒手人寰,你祖母也剃度出了家,后来没多久病逝在庵堂之中。”

那时祁老爷子已经成婚,娶了祁老夫人,甚至有了孩子,可每每念及陶宜灵时,却依旧满心愧疚,直到过去好几年,他才能渐渐淡忘此事。

却没想到沈凤年却是带着宇文峥的父亲找上了他。

祁老爷子说道:

“沈凤年最初时并未说过要谋取宇文家的江山,他只是说想要护住陶家血脉,护住陶宜灵唯一的孩子,而那时候他还是十七、八岁刚踏入仕途的探花郎,官位微末毫无权势,若是被人知晓元后之子在他手中,他们定然都难以活命。”

“我见他哭求让我帮忙,又忆及祁家对元后的亏欠,且那孩子当时还只是婴孩,便答应下来替他安顿了元后的孩子,让他能够如同富家翁一般好好生活。”

“那孩子胎中亏损,身子一直不好,只娶妻后生下宇文峥后一年,便病逝了。”

那时候沈凤年已经入了六部,官居二品,算得上是位高权重,祁老爷子曾经一度担心他会生出绮念。

可见他娶妻生子后,只是将宇文峥和自己的孩子一起养在身边,反倒是帮着当时还是皇子的明宣帝夺权,半丝都没有报仇的想法,他便也听之任之。

可谁曾想一步错,步步错。

等他察觉到沈凤年和宇文峥野心,知晓自己助纣为虐之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祁文府听着祁老爷子说着当年的事情,一时间也是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谁对谁错,他手中轻捻着桌角,问道:“那荆南的事情,你可知晓?”

祁老爷子摇摇头:“不知道。”

“我这些年虽然一直都和沈凤年有所往来,也曾帮着他做过一些小事,可是他很多事情都未曾告诉过我,与我之间也只是如同朋友来往,未曾让我帮过他谋算皇位之事。”

“甚至我都不知道,他居然让宇文峥和他儿子共用一个身份掩人耳目。”

“我一直都以为他将沈棠溪送去了沈家祖宅那边,直到你们在荆南出事之后,而宇文峥起兵造反,我才知晓他们这些年所做之事。”

祁文府虽然目不能视,可是他了解他父亲的性情,也听得出来祁老爷子提及沈凤年时隐忍的愤怒。

他也相信祁老爷子应该是没有帮着沈凤年的。

否则有祁家帮忙,沈凤年和宇文峥也不会这么快落败,甚至他和苏阮最初回到京城之时,恐怕就已经被沈凤年察觉,又何来后来宫变时以有心算无心,将沈凤年和宇文峥一并擒获之事。

祁文府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件事情以后别再提及了。”

“子嵘……”

祁老爷子看着祁文府,就见他侧过脸去,微垂着眼帘低声道,

“您已经不在朝中,手中无权,也做不了任何事情。往后您就依旧做您的老爷子,斗斗鸡,遛遛狗,和从前一样逍遥自在。”

“朝政之事,您也别再过问。”

祁老爷子听着祁文府的话后,低声道:“可太子若是知晓……”

祁文府说道:“我会去见太子,将您和元后以及沈凤年的事情尽数告知,以这次勤王的功劳换取太子不再追究此事。”

“您放心,我不会让此事牵连大哥他们。”

……

第524章 请罪

宫变之后,太子忙的焦头烂额,既要清理叛军在各处捅下的篓子,又要收拾明宣帝留下的烂摊子,再加之朝中清理了一大批投效叛军的乱臣。

若不是有安阳王和瑞王帮着他处理,而四皇子和谢渊又替他看顾着军中,稍稍替他分减了一些压力,他怕是忙昏了头也不见得能理清楚。

听着外头人禀报,说是祁文府求见,等见到被周连搀扶着进来的祁文府时,太子神色惊讶,“祁大人?”

祁文府跪下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太子早知道祁文府在荆南时受了重伤,更伤了眼睛失了明,他连忙放下折子起身,一边对着周连道,“还不赶紧扶着祁大人起身?”

周连忙搀扶着祁文府起来,而太子已然走到跟前,亲自扶着祁文府说道,“你又忘记了,孤早已经与你说过你我不必这般多礼。”

“礼不可废。”祁文府温声道。

太子闻言皱了皱眉,扶着祁文府走到一旁坐下之后,这才说道:“祁大人,你与孤本就有半师之谊,而且这次若不是你拼着性命替孤周全,孤哪能安然坐于这宫中。”

他已经知晓荆南时祁文府和苏阮遭遇了什么,他们二人一个伤了眼,一个几乎断了腿,可哪怕如此他们依旧到了安昌,说服贺泉出山领兵平叛,又冒着性命之危潜入京城,压下了宫变之事。

若非祁文府他们,宇文家的江山恐怕咋就落于那宇文峥手中,他这个太子殿下也早已经入了黄泉,又哪还有今日?

太子说道:“你对孤,对整个皇室都有大恩,孤铭记于心。”

祁文府听着太子的话浅浅一笑:“殿下是个仁孝恩义之人。”

周连奉茶过来之后,便退到了一旁,而太子伸手将茶盏放到了祁文府手边,这才说道:“打从父皇去了皇庄养病之后,祁大人就一直不肯再入宫,就连朝中之事也推了大半。”

太子初掌朝权,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而朝中旧臣更迭,新人未起之前六部空虚。

太子曾有意让祁文府接管吏部,暂代吏部尚书之职,兼顾翰林院院首帮忙操持临时增加的文举,替朝中选拔出一批能用之人来,可是祁文府却是以双眼不便为由推拒。

后来太子有事相询,也想让祁文府帮着他处理朝政之事,可他几次召祁文府入宫,他也都以养伤推脱。

太子曾经不止一次从明宣帝以及太傅等人口中听到,他们夸赞祁文府于朝政之事上的敏锐,也同样知晓祁文府的能耐和本事,他是真切想要重用祁文府的。

不管是为着他的才能,还是这次宫变之时他所做的一切。

可是祁文府却是屡次推脱,甚至就连太医也说他身子好了大半,只是眼睛暂且不能视物,可他也依旧不肯入朝入宫,更不肯沾染半点政事。

到了这般地步,太子哪里还会不明白,祁文府是在故意避忌。

所以方才见到祁文府过来,他才会那般惊讶。

太子抬头看着祁文府,见他双眼浑浊不见精奕,忍不住在心中低叹了声后,这才促狭说道:

“孤几次让人请你入宫,你都推脱不来,朝中政事一概不理,孤还当你准备一辈子待在祁家不肯出来了,今日怎么肯进宫来见孤了?”

祁文府听着太子话中隐约的抱怨,开口道:“太子身边有安阳王爷,有瑞王,有四皇子,也有谢侯爷和南大人、太傅他们,这么多人辅佐于您,多臣一个瞎子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臣今日进宫,是来请罪的。”

“请罪?”太子微愣。

祁文府低声道:“不知太子殿下可命人审过沈凤年他们?”

太子眉心微皱:“审了,只是沈凤年什么都不肯说,宇文峥又一直只说他是先帝后裔,是宇文家血脉,且当年是先帝对不住元后和陶家……”

他看过先帝爷留下的那封“遗诏”,也知道宇文峥的确是宇文家的人,他一时间还没想要要怎么处置宇文峥,只将他暂且关押了起来,待到登基大典结束之后,再行处置。

至于沈凤年,他从被擒之后就一直不肯开口,不肯提及半句过去,也不肯说他为何要帮陶家以及元后后人,他只是满脸木然的留在天牢之中,哪怕用刑之后也依旧故我。

祁文府没想到沈凤年不肯开口,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沈凤年的事情,臣或许知晓一些。”

他缓缓将他父亲、元后,陶家,以及沈凤年当年的事情低声说了出来。

他未曾有半点隐瞒,也没有过多追溯或是辩解,他是以平静的口气将祁老爷子当年帮着沈凤年隐瞒了元后产子,遮掩宇文峥父亲的行踪,帮着沈凤年在朝中立足,以及这些年被沈凤年所骗,与他来往的事情全数说了一遍。

软玉生香

  • 作者:月下无美人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7.7分

金泉阅读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分享站点所提供的公开引用资源,未提供资源上传、存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