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嬛脸色惨白,猛的退了半步。
谢青珩眼更是震惊,苏阮的父亲,居然是荆南知州苏宣民?!
“父亲…”
谢青珩扭头看向谢渊,想要说话。
谢渊却是断喝出声:“够了!”
他看着面色各异,皆是震惊不已的谢家诸人,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厉。
“陈氏是我的妻子,苏阮是谢家的女儿,从今天起,谁也不准再质疑半个字。刚才的那些话,你们听过便忘,若是叫我知道你们谁与人提起她们母女身份,休怪我不留情面!!”
谢渊大步走到陈氏和苏阮身旁,伸手将陈氏拉了起来,然后伸手去拉苏阮。
却不想手才刚凑近,原本表情木然的苏阮却是发了疯一样,用力一把抓着谢渊的手就恶狠狠的咬了下去。
“老二!”
“父亲!”
谢老夫人和谢青珩都是同时出声。
可是谢渊却是挥手阻了他们上前,就那般不动弹的任由苏阮咬着。
直到她将他的手上咬的鲜血淋漓,牙齿碰到了骨头。
谢渊依旧面不改色,只是低头道:“闹够了吗?”
苏阮垂着眼帘时划过抹复杂,抬眼时却是一把抓着地上的碎片就朝着谢渊胸前扎去,那模样让得所有人都惊呼出声,可还没等靠近,谢渊就突然伸手朝着她后颈上一敲。
苏阮身子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谢渊单手便将苏阮抱了起来,然后一手拉着陈氏的手对着谢老夫人说道:“母亲,今日礼数已成,儿子有些累了,先带她们母女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我再与陈氏去给您奉茶。”
谢渊抱着苏阮,抓着挣扎不已的陈氏大步离开,身后谢家的人早已经乱成一团。
……
“母亲,二哥他,他怎么能娶苏贼的遗孀?!”
“是啊母亲,你劝劝二弟,他可是亲手射杀了苏宣民,如今又娶了陈氏,他们这是……要是让人知道了可怎么是好?”
谢老夫人听着耳边吵嚷,只觉得脑子乱成一团。
她一直都疑惑二儿子为什么会那般纵容苏阮,偏护陈氏,可却怎么都没想到,苏阮会是苏宣民的女儿。
苏宣民是什么人,当初京中最年轻的六部郎中。
先帝驾崩之后,新帝登基当年,苏宣民便调任荆南,任荆南知州。
两年前荆南大旱,南魏作乱,京中赈灾之事屡屡波折,后来荆南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只知道苏宣民是被谢渊亲手斩杀于阵前的。
荆南平叛之后,苏宣民因失职之罪落得个罪臣之名,但因其最后镇守荆南,谢渊为其求情,陛下才免了其株连之罪,赦免了其家人。
谢老夫人万万想不到,谢渊一个月前从荆南带回来的寡妇母女,竟然是苏宣民的妻女。
王氏见谢老夫人没反应,不由急声道:“母亲,您倒是说句话啊…”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
谢老夫人眉心紧皱。
王氏急声道:“可是陈氏……”
“那是你弟妹!”
王氏瞪大了眼睛,就连向来和王氏不怎么和睦的三房夫人吴氏也是满脸惊愕:“母亲,陈氏可是苏宣民的遗孀,您当真同意二哥将她娶进侯府?”
谢老夫人有些头疼,没好气的说道:“不叫娶又能如何?今日那般大的场面,礼也办了,亲也迎了,如今满京城都知道你二哥娶了陈氏为妻,难不成转眼便将人撵出去?”
那他们宣平侯府成什么了?
见吴氏还想开口,谢老夫人没好气的直接道:“陈氏是宣平侯夫人,你有什么不满,就自己去跟老二说!”
吴氏闻言顿时一哆嗦,她哪敢去找谢渊?
这宣平侯府之中,向来都是二房说了算。
谢渊身居侯位,说一不二,就是她丈夫谢三爷见了谢渊那都是怂的,更何况是她?
谢老夫人见她们面色惶惶,忍不住瞪了眼惹祸的谢嬛,沉声道:
“老二的脾气你们最是清楚,陈氏和苏阮既然已经进了我们宣平侯府的大门,那就是我们侯府的人,你们别想着在她们身上动心眼,不然惹得他动怒,连我也保不住你们。”
“还有,今天的事情都给我烂进肚子里,平日小打小闹我能容忍,可要是谁敢拿此事儿戏,别怪我要了他的命!”
谢老夫人说话间,眼中生出狠厉:
“听清楚了没有?!”
谢家诸人都是心生惧意,连忙道:“听清楚了。”
谢老夫人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外门管事,还有被砸碎在地上没名字的牌位,皱眉道:
“柳妈妈,让人把他们几个全部关起来,给我细细的审,不论死活,定要查清楚是谁指使他们砸了苏阮父亲的牌位。”
说完她扭头对着谢青珩说道:“珩儿,你去沈相府,把小六带回来。”
第6章 有意思
谢老夫人走后,王氏忍不住气得跺脚。
“母亲她是不是老糊涂了,居然就由着侯爷,要是让人知道侯府主母居然是个罪臣的遗孀,陛下定会为此恶了咱们侯府……”
她扭头瞪了眼吴氏:“刚才你怎么不拦着?”
吴氏顶了回去:“那大嫂怎么不拦?”
“我…”
王氏语噎。
她要是敢拦,还让吴氏出头干什么?
吴氏个子娇小,可气势却半点不弱,凉飕飕的说道:“大嫂要真那么有骨气,声音不妨再大点,回头满京城的都该知道,咱们宣平侯府的夫人是谁。”
“母亲已经说了,二嫂入了宣平侯府,便是谢家人,你要是不满意,就去找二哥和母亲说去。”
吴氏说完就领着三房的双胞胎女儿谢锦月、谢锦云走了。
王氏却是气得跳脚。
“你……”
她声音刚提起来,就想起吴氏的话,连忙又急急压了下来,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装什么装,刚才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这会儿子就卖起乖来,什么东西,还不是看到二房的在意那狐媚子,就想凑上去讨好…”
“娘!”
谢娇娇站在一旁,看着不远处的谢青珩三人,连忙扯了王氏一下。
她真是怕了她娘这张嘴。
王氏撞上谢青珩满是沉色的眼睛,又看着站在他身边带着面具的沈棠溪,悻悻然的闭上嘴,被谢娇娇半拉半拽着出了前院。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就只剩下一地狼藉。
谢嬛神色惶然,有些不知所措。
“闹够了?”
谢青珩看着她。
谢嬛嘴唇微颤,被谢青珩看的不敢抬头,却还是低声辩解道:“我真不知道苏阮的身份,而且父亲为什么不说,他要是早一些告诉我们,我怎么会闹。”
“跟你说,跟你说什么?”
谢青珩带着隐怒:
“告诉你他杀了苏宣民,却又接了他妻女回府?”
“你知道那苏宣民是什么人吗,你又知不知道他牵扯了多少事情?父亲要是告诉了你,你就能心甘情愿的接受陈氏和苏阮?不,你只会闹的更大。”
“你不喜欢苏阮,不喜欢陈氏,就恨不得闹的人尽皆知,连孽种这种污秽之言你都说得出口,你到底跟谁学的?!”
谢嬛从未被谢青珩这般呵斥过,顿时眼圈泛红,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沈棠溪见谢青珩脸色难看,在旁开口道:“算了青珩,表妹也是不知道才会犯错,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去把青阳接回来,还有那牌位…”
“这事情要是其他人做的也就算了,要真是青阳……”
他说了一半便没说了,可是谢青珩却是脸色铁青。
谢渊亲手杀了苏宣民,又瞒着陈氏母女的身份将人接回府中,不仅大肆宣扬,甚至一反常态的大办喜宴,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娶了陈氏。
如果真的只是因为谢渊看上了陈氏的美色也就算了,可如果中间有别的内情,那就麻烦大了。
谢青珩咬牙:“这事要真是他做的,我打断他的腿!”
谢青珩转身就走。
“哥!”
谢嬛连忙就想追上去,却被沈棠溪伸手拦了下来。
谢嬛急声道:“表哥,我哥他…”
“你哥那边我会过去,等接了青阳我们就回来。”
“可是我……”
“表妹。”
沈棠溪打断了谢嬛的话,微侧着头说道:“你不会到现在,还不明白你做错了什么?”
谢嬛张了张嘴。
沈棠溪说道:“你如果只是因为不满你父亲娶妻发了脾气,别人会说你心胸狭窄,可姑丈念着姑姑的情面,不会将你如何。”
“可是你却当众掀了陈氏的短,逼得苏阮自爆了身份,让你父亲之前所有的遮掩都变成了一场空,如今青阳更是牵涉进了牌位被砸的事情里。”
“如果这事情不是青阳做的还好,万一当真是他做的,你难道真想让你父亲和老夫人厌弃了你们?”
谢嬛脸色瞬间苍白,眼中挂着泪:“可是苏阮也闹了……”
“苏阮是苏阮,她有理由。”
“她替她父亲不甘,为她父亲报仇,不管她做了什么,那碎掉的牌位和你父亲的愧疚,就足以抵消她今天所有的过错,可是你呢?你拿什么去让你父亲和老夫人消气?”
沈棠溪垂眼看着她。
“你现在跟着我们出府,等苏阮醒过来,再闹一通,让你父亲的愧疚更深,若是她再狠一些,稍使手段,便能离间了你们父女之情,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
谢嬛颤抖着嘴唇,伸手抓着沈棠溪的袖子:“表哥,那我该怎么办?”
沈棠溪皱眉看了眼袖口,不着痕迹的挣脱了开来。
见她神情惶惶,有些不知所措,声音低沉道:
“去找老夫人,去跟她认错,然后什么都别说,去姑姑的牌位前跪着,谁叫你都别起来。”
谢嬛不明白沈棠溪为什么要让她这么做,可是她却知道,她这个表哥最是聪明,甚至比她哥哥还要厉害。
她红着眼睛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而沈棠溪则是站在雪地里,看着谢嬛离开的背影,想起刚才那双冷静的黑眸,脸上的半边面具遮掩住了他所有的神情。
苏阮吗……
第7章 强势
苏阮被送回碧荷苑后,就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
陈氏看着苏阮手上的伤口,想要替她处理,可见着那几乎染满了血的掌心时,脸色比苏阮还要难看。
谢渊直接将她拉了起来,上前看了眼苏阮手上的伤势后,开口道:“伤口有些深,好在没伤到筋脉,我已经让人去请了大夫,等人来了再处理,免得留疤。”
陈氏看着弯腰察看苏阮伤势的谢渊,突然开口说道:“侯爷,这门婚事,还是算了吧……”
“你说什么?”谢渊豁然抬头。
“我说这门婚事算了吧。”
陈氏对上谢渊的目光,眼神有些慌乱。
可想起苏阮刚才的疯狂,还有那被砸烂的牌位,她紧紧掐着掌心说道:
“我知道侯爷将我们母女带回府中,是为了护着我们,可是阮阮她根本就接受不了你。”
“阮阮性子倔强,她一心认定侯爷是她杀父仇人,留在府中早晚会生出大乱来,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等阮阮醒过来,我就带着她回荆南……”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渊没等她把话说完,就眼中暗沉猛的站起身来。
陈氏吓了一跳,刚想说话,就见谢渊欺身上前,身上的气势将她笼罩,逼得陈氏下意识的后退。
谢渊沉着眼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回荆南?你知道荆南有多少人在找你们,你又知不知道,你们母女你回了荆南要面对什么?”
“你以为外间是天下太平,苏宣民死了之后就百事皆消?你信不信你带着苏阮踏出这宣平侯府,不出半日就会没命?!”
“更何况我迎娶你的事情,早已经过了圣意,陛下亲自赐婚,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谢渊娶了你入府,如今你要离开,你将我谢家置于何地?”
谢渊平时不怎么动怒,整个人看上去只是有些寡言,可当他当真发怒之时,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摄人冷意,就连侧脸的那道细小疤痕都显得让人害怕。
陈氏本就胆小,白嫩的脸上越加苍白,眼睫颤抖之下下意识的就想躲开。
谢渊却是步步紧逼,直将她逼进了角落里。
“我告诉你,我今日既然娶了你,你就是我宣平侯府的夫人,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从今天起,这侯府便是你们母女的住处,除了这里,你们哪里都不准去。”
陈氏吓得肩头颤抖,整个人缩着肩膀垂着头,露出纤细的脖颈来,她本就长的绝美,那艳红色的嫁衣和头上的发冠衬得她肤白如雪,害怕之下,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
谢渊见她拼命缩成一团,像是害怕极了,抓着袖口的手都在发抖,他声音软了几分:“嘉娘,刚才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我既然答应了要护着你们母女,那就定会护着。”
“离了侯府,无人庇护,你觉得你能护得住你自己和苏阮吗?”
“可是阮阮……”陈氏轻咬着嘴唇。
“苏阮我来解决,我会跟她好好谈谈。”
陈氏看着谢渊不容辩驳的模样,垂着头没有吭声,显然并不相信谢渊能够说服苏阮。
她的女儿她最了解,苏阮的性子有多执拗没人比她更清楚。
以前她和谢渊中间隔着杀父之仇,苏阮就将谢家闹的天翻地覆,如今又被人毁了她父亲牌位,苏阮醒过来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谢渊也不在意她信不信,只是将她带出了门外,吩咐了人将陈氏带回房去梳洗,然后安排人去找大夫,等两人出了门后,原本床上昏迷不醒的苏阮却是突然睁开了眼。
她撑着床沿坐起来时,手上的血染在了床沿上。
苏阮不由看了眼掌心,就见到之前为了保持清醒而划的血肉模糊的伤口,那上面的刺痛不断提醒着她刚才那一切的真实。
第8章 愧疚
那一道伤口避开了掌心的筋脉,不至于废了她的手,可是却又能让她在剧痛之下保持清醒。
而掌心中传来的疼痛,更是让苏阮清楚知道,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死了,却又活了。
而且还回到了宣平侯府未被灭门,而她母亲才刚嫁给谢渊,被她大闹了喜宴的那一日。
苏阮本是荆南知州苏宣民的女儿,元启七年,荆南大旱,朝中赈灾粮食于路途之上出了意外,凿沉于河,事后又遭南魏起兵。
苏宣民空有守城之心,却无守城之力,后被乱兵生擒,在阵前被谢渊亲手所杀。
荆南乱局平定之后,苏宣民因守城不利被宫中降罪,苏阮母女虽逃过一劫,却也失了庇护之所。
陈氏本是京中贵人之女,被养的柔弱且毫无主见,空有一身美貌却根本就护不住自己,而当时的苏阮年仅十二便已有了陈氏大半姿色,对她们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母女两因为容貌饱受欺辱,又因为是罪臣妻女,就连陈氏娘家都不肯收留。
年幼的苏阮只能如同狼崽一般,凶狠的护着柔弱的陈氏,艰难的在一众垂涎之下活着。
她学着去做所有她从未曾做过的事情,丢掉了所有大家闺秀的礼仪,呲着牙,踩着血,用几乎同归于尽的方法,险些毒死了一个想要强抢她们母女的员外郎府中整族的人,才换来了一年多的安宁。
可是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哪怕如此也不曾放过她们。
苏宣民死后不到一年半,就突然传出他手中握有朝中留下的东西,突然有大批人涌入荆南寻找她们。
苏阮带着陈氏几经逃亡,却依旧被人擒获,差点丧命之时被谢渊所救。
谢渊隐瞒身份保护了她们一个多月后,将她们带回了京城,而苏阮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个救她们母女性命的人竟然是杀了她父亲的宣平侯,而更让她受不了的是,陈氏明知道谢渊的身份,最后居然还要嫁给他。
苏阮恨谢渊,更恨陈氏。
她恨谢渊为了功绩杀了她父亲。
她更恨陈氏为了荣华委身仇敌,恨她忘了父亲的仇嫁给谢渊,当了那宣平侯夫人。
苏阮还记得,上一世就是这一天,她因为怨恨陈氏嫁给杀父仇人,砸了谢家的喜宴。
也就是这一天,她在锦堂院里口不择言之后,被谢渊打了一巴掌,绑着跪在了雪地里一天一夜之后,见到被扔在一堆烂物里父亲的牌位时,如同疯了一样,捅伤了“罪魁”谢青阳,然后抱着牌位闯了宫禁。
她想要告御状,想要替她爹平反,想要让宣平侯府替她爹陪葬,却不想为人利用。
满腹心机自以为隐忍的回了宣平侯府,以柔弱姿态骗得谢家信任,入了谢家族谱,后来一手毁了宣平侯府。
苏阮还记得,谢渊死的时候抱着疯了的陈氏,平静的看着她,说他杀了她父亲却不曾后悔。
她还记得,谢老夫人以为她真心悔改,将她视为亲孙女,最后得知背叛时的那不敢置信的眼神。
哪怕她后来入了朝堂,弄死了钱太后,弄死了裕妃,弄死了所有曾经利用过她害过谢家的人,可是她却依旧愧疚难安了一辈子。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回来,更没想到,她还会见到这些尘封在她记忆深处,从来都不敢轻易碰触的人。
刚才陈氏和谢渊说话的时候,苏阮其实一直都醒着。
她能清楚的听到陈氏明明害怕,却依旧鼓起了勇气,说要带她离开宣平侯府的话。
更听到了谢渊那不容置疑,绝不允他们离开的声音。
其实谢渊大概早在这时,就对她母亲动了情,而她的母亲,那个本就一直软弱胆小,甚至好像菟丝花般无法独自生存的女人,却为了要保护她成了毁了谢家的一份子,最后生生逼疯了她自己。
苏阮眼中泛红,蜷起腿来抱着自己,将头埋在了臂弯里,眼泪无声而落。
谢渊送走了陈氏,领着大夫回来时,便从窗口见到里面无声哭泣的苏阮。
谢渊脚下顿了顿,原是想要直接入内,可是他知道苏阮有多要强,便直接在门外,伸脚踢在门框上。
“砰”的一声响,吓了那大夫一跳。
“侯爷?”
“没事,不小心踢到了门槛,陈大夫,你这边请。”
苏阮听到谢渊的声音,看了眼几乎和地齐平的门槛,不知道怎么的,心中越发酸涩。
谢渊瞧着苏阮直愣愣的看着他的模样,只当她还在恨他,直接带着那陈大夫入了房中之后说道:“陈大夫,这是小女,之前与人玩闹时不小心伤了手,还烦请你替她……苏阮!”
他话还没说话,谁知道就看到了床沿上血迹,和苏阮手上还在往下滴的血,顿时脸色大变。
谢渊大步上前,一把抓着苏阮的手,当看到她掌心里被崩裂开来越发狰狞的伤口,只觉得怒气冲头:“你又做了什么?!你就是这么伤害你自己,来报复我?”
苏阮张了张嘴,没说话。
谢渊气得脸色漆黑,想要说什么,却碍着还有人在旁,只能强压着怒火,抓着苏阮的手腕扭头道:“陈大夫?”
陈大夫察觉气氛不对,却也没有吭声。
苏阮手上的伤势,可不像是玩闹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而且那么深的伤口,这小姑娘却是不哭不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似的。
陈大夫心中存疑,却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面色如常的上前仔细看了看苏阮手上的伤势之后,开口道:
“侯爷,这位小姐手上的伤口极深,虽然避开了筋脉,可要是不好好将养,怕是将来会影响手上灵活。”
谢渊脸色更沉:“要用什么药你说,需要什么药材,侯府去找,替她将手治好,不要留疤。”
那大夫面露难色:“想养好手不难,可是这疤痕……”
他看了眼冷静的不像话的苏阮,又看着脸色难看的谢渊,摇摇头说道:“这么深的伤口,还不止一道,哪怕用最好的伤药,伤好之后依旧还是会留疤的。”
第9章 还好吗
谢渊闻言紧绷着下颚。
眼前这个陈大夫已经是京中最好的大夫之一,医术就算是跟太医院的太医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他这么肯定的说会留疤,便定然是真的。
苏阮手上这疤痕怕是留定了。
陈大夫见谢渊脸色难看,不由有些惊讶。
他刚才也听到了谢渊喊这小姑娘的名字,那分明不是姓谢,可他之前又以“小女”代称,那恐怕十之八九就是那位新夫人带来的女儿。
坊间传言,宣平侯对那位新夫人宠进了骨子里,不在意其寡妇身份将其迎为正妻,却没想到他对那位新夫人带来的继女也这般在意。
不过是掌心里留个疤痕,居然便沉了脸。
陈大夫心中感叹了两句,面上说道:“谢侯爷,这位小姐手上的伤口极深,不如我先替她上了药止了血,其他的事情稍后再说?”
谢渊深吸口气,点头:“好。”
陈大夫上前替苏阮清理伤口,等拿着药瓶靠近时,却见谢渊没有松开手的打算,反而一直掐着苏阮的手腕。
他有些诧异的看了谢渊一眼。
谢渊紧抿着嘴唇,沉声道:“就这么上药,我替你扶着……”
“放开。”苏阮却是沙哑道。
谢渊眼中浸满沉色,垂眼看着苏阮,只以为她又要像是以前那样跟他犟着来,甚至破口谩骂,不愿意他靠近。
可谁知道苏阮却是抬头安静的看着他:
“你力气太大了。”
谢渊闻言连忙松手,就见到苏阮白嫩的手腕上印着一圈乌青。
他眼中难得浮现出惊愕来。
谢渊刚才看似气愤至极,可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用力,更不想伤了苏阮,可是…他才还未曾用力,她的手怎么就成这样了?
苏阮稍微活动了下手腕,见到谢渊脸上藏不住的惊愕,扯了扯嘴角。
她这幅皮囊继承了陈氏的容貌,更是生来就皮肤娇,嫩远超常人。
明明苏宣民走后,她跟着陈氏过了一年多的苦日子,混迹市井街头,饿的脸瘦了,个子小了,最难过的时候跟个干柴棍似的,可惟独这一身皮肤却依旧雪白,稍微用力之下,就能留下青紫来。
她还记得上一世,她就曾经用这一手坑了不少人。
最初的时候,大概就是顶着青青紫紫的模样,让谢老夫人和谢渊以为谢嬛姐弟欺负了她,罚着他们连跪了三天祠堂,就连谢青珩也没放过。
陈大夫手脚利落的替苏阮处理了受伤的伤口,又上了药包扎好后,这才起身说道:
“伤口太深,短时间内这位小姐恐怕都不能用手了。”
“侯爷须得告诉下人,每日记得按时替她换药,辛辣、味重的东西别吃,我等下写副方子留下来,若是手疼的厉害了,就照着方子熬了药让她服下,切记伤口愈合之前不能碰水。”
谢渊在旁一一记下之后,这才道:“谢谢陈大夫。”
陈大夫留了药方之后,谢渊便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等到陈大夫走后,房间里面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谢渊站在床前,看着手里被包成了粽子的苏阮,目光落在她因为失血而有些泛白的脸上,嘴里原本想要说的斥责的话,到了嘴边直接变了:“手还疼吗?”
苏阮:“疼。”
谢渊愣了下,就听到苏阮认真说道:“很疼,伤口划得有点深,而且刚才又崩开了,那药上了麻麻的,这会儿疼的没知觉了。”
谢渊从来没见过苏阮对他服过软,更没见过她对他喊过疼。
他还记得他刚到荆南,见到苏阮和陈氏的时候,小小的女孩儿正抓着剪子,恶狠狠的扑在一个想占她母亲便宜的人身上。
她脸上又红又肿,肚子上被踹的几乎直不起身来,可她却依旧稳稳拿着那剪子,只差那么一点,就刺进了那个男人的喉咙。
后来他替苏阮看伤的时候,问她疼吗,她说不疼,只是背着陈氏,撩开裤腿的时候,拿着伤药像是跟与人搏斗的一样,一把就摁在了伤口上,疼的呲牙咧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来。
那就是苏阮留给他所有的印象。
此时苏阮突然叫疼,让谢渊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渴了,你能不能替我倒杯水?”苏阮看着谢渊。
“啊……哦,好。”
谢渊失了往日精明,闻言连忙走到一旁倒了杯白水过来,原是想要递给苏阮,可突然想起她手不能拿东西,便有些迟疑,他知道苏阮很不喜欢他,更不喜欢他靠近。
他正想着要不要找个丫环进来伺候苏阮喝水,谁知道床上的苏阮却是突然侧了身子,然后就着他的手,低头喝起了水来。
苏阮的头发有些乱,后背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清理了,可当她低着头时,后颈处隐约还能见到几道伤痕。
谢渊看着她难得安静的样子,被那鞭痕刺得眼疼。
手中的茶杯握紧了几分,谢渊突然说道:“苏阮,我们谈谈。”
第10章 为什么?
苏阮喝水的动作没停,而是继续将杯中的水喝完。
等到杯中见底,她才退了开来说道:“好。”
谢渊对于她这般温顺的样子,不仅没有半点放松,反而心中提了起来。
苏阮从到了宣平侯府之后,就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她总是张牙舞爪,竖起身上所有的尖刺,满心防备着所有人的靠近,以最凶狠的姿态面对所有的谢家人。
他总觉得苏阮这样子像是在谋划什么,又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说不定下一刻就抓着刀子捅他心窝子。
谢渊倒是不怕苏阮伤他,而是怕她伤了自己,他干脆将杯子放在桌上,又将床头的手炉和所有能伤人的东西都全部取走,想了想,干脆连挂衣服的架子也一并挪开。
苏阮看着空荡荡的床前,见谢渊伸手去拆床帘上的挂钩,不由弯了弯眼睛:“谢侯爷,你要不要干脆将床也一起挪走?”
谢渊脸色微僵,轻咳了一声。
苏阮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伤我自己。”
谢渊闻言看她,目光落在她手上。
苏阮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低声道:“只此一次,以后不会了。”
谢渊有些不解:“真的?”
“真的。”
苏阮轻仰着头,神色无比认真:
“我以前太过执拗,总觉得只要能杀了你,弄垮了谢家,替我父亲报仇,哪怕是死我也不在乎,可是当我真的伤了自己,看着鲜血流淌的模样,我才知道我是害怕的。”
“其实我很怕疼,怕黑,怕挨饿,怕那些欺负我和我娘的人,可是我知道,我爹不在了,没有人会像他一样来护着我们。”
“我要是不争,不抢,不去拼命,我就活不下去,更护不住我娘。”
她说着说着,就突然笑了笑:“其实你知道吗,之前老夫人骂我的时候,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想过要抱着我爹的牌位,去闯宫禁告御状的,只是还没来得及。”
“你如果再留我在谢家住下去,说不定哪一日,谢家真的会被我毁了。”
谢渊皱眉看着她,没想到她居然动过去闯宫禁的心思,沉声说道:“你就这么恨我?”
苏阮看他:“你杀了我爹,娶了我娘,还要当我继父,你说呢?”
谢渊脸色微僵,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些冷笑话的意思来。
只是看着苏阮正经的模样,他只道自己是想多了。
苏阮微侧了侧头:“其实我爹很早以前就跟我提起过你。”
“他不喜欢朝中的那些大臣,甚至不愿多说他在京中的事情,去了荆南之后更是从不和京中联系,可惟独你,宣平侯,我爹却是不止一次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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