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屋中三人看着褪去了往日温和,满身肃杀之意的谢老夫人,都是神色复杂。

换做他们,被信任之人背叛甚至利用,怕是都难以一时间缓和过来。

更何况是谢老夫人。

几十年的交情,多年的信任,一朝全部落空,谢老夫人就算心性再洒脱,又怎么可能全然不在意?

谢勤深吸口气说道:

“母亲,越家的事情毕竟还没有查清楚,是与不是也未曾定论。”

“二哥将消息送回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怕那越家真有问题的话,您在不知情下会被越家父子利用。”

“宣平侯府如今正在风口浪尖,经不起折腾,可却也并非是人人都能够伸手之物。”

“如若那越荣、越骞真与荆南和薄家的事情有关,甚至利用了母亲,对我宣平侯府心存恶意,那他们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母亲也不必脏了您的手,自然会有人跟他们清算所有的事情。”

谢老夫人并没有在跨院里久留,哪怕她表现的格外淡定,可是越荣的事情依旧对她冲击极大。

谢勤有些担心谢老夫人的情况,便出门送了谢老夫人回锦堂院,而祁文府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跟谢勤二人说了一声,借口还有荆南之事要与苏阮商量,留在了跨院这边。

祁文府坐在苏阮对面,采芑替他添了茶水退了出去之后,祁文府才说道:“老夫人这头,怕是一时难以开解,她眼中容不得沙子,你得多劝着她一些,让她万勿冲动,免得打草惊蛇。”

苏阮摇摇头道:“我知道的。”

谢老夫人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的人,她虽然看着不怎么管事,可实则心思却是通透的很,有时候看事情比任何人都看的明白。

越荣的事情虽然会让她难受,可苏阮相信那也只是一时的,谢老夫人定能想通。

苏阮对着祁文府问道:“祁大人,越家的事情你怎么看?”

祁文府抓着橘子的爪子,眉心因为苏阮那声“祁大人”轻皱了皱。

之前每次见面的时候,苏阮叫他祁大人的时候,他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好的,可是这会儿再听到她这般唤他,祁文府却突然觉得这称呼让他有些不爽快。

“你我也算是同历风雨了,称呼不必这般生疏,况且你也不是朝中之人,这般场合唤我一声大人,总觉得有些奇怪。”

祁文府说道:

“我年长你几岁,府中行四,你可以唤我一声祁四哥。”

苏阮闻言怔愣了下,不解的看着祁文府。

她可从来没管祁文府叫过哥。

上一世给祁文府当丫环的时候,她管他叫过大人,叫过公子,也叫过四爷,后来他们两人“反目”之后,她便直呼其名,要么便是这厮那厮的瞎胡叫。

她还从来没管祁文府叫过哥。

苏阮嘴唇动了动,迟疑:“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祁文府淡然看着她,“我年长于你,府中也与谢家有所往来,虽算不上世交,可你我也算是同患难过,你叫我一声四哥有什么不好?”

“我就是觉得有点儿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苏阮看着祁文府的脸,下意识道:“之前我管你叫世叔……”

“……”

祁文府脸色陡然黑了几分,手中揉着橘子的动作重了些,直接扯掉了一撮毛。

“喵!”

橘子瞬间炸毛,一爪子拍在祁文府腿上,然后瞬间挣脱了之后,就跳下去爬到了苏阮身上。

苏阮瞧着被揪疼了的橘子顿时心中后悔,她怎么就嘴秃噜了。

没人比她更清楚,眼前这人有多龟毛,瞧着正正经经的,可实际上臭毛病一堆,而且臭美又自恋,他自己送上门了让她叫哥,她一句世叔怕不能将人给气死。

苏阮极为有求生欲的强行扭转了话头:

“不过我觉得叫世叔也太不合适了,祁大人风华正茂容色无双,这般年纪轻轻的叫世叔也未免太显老气了一些,既然祁大人不介意,那我便叫你祁四哥了。”

“往后还请祁四哥多加指教。”

祁文府见着苏阮乖乖巧巧的朝着他笑,嘴里还叫着他四哥,一副“我刚才什么都没说”的架势,他刚才那点郁卒瞬间便散了个干净。

他瞧着苏阮一副吃定了他的样子,扯扯嘴角:“放心,我往后定会好生指教你的。”

苏阮后颈一凉,总觉得祁文府这话有些怪怪的。

不过是顺口一言,场面话罢了,这厮还一本正经的应了下来。

他对他有什么好指教的?

祁文府见苏阮一脸警惕的模样,心中有些乐,要说他也见了不少人了,可是像是苏阮这般五感灵敏的当真没有几个。

他见苏阮有些怀疑的看着他,也没有多解释,而是又将话题转回了之前越家的事情上面。

祁文府直接说道:“对了,你刚才问我对越家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苏阮瞬间便被转移了心思,忙点点头道:

“对,你方才对着祖母时,好像并没有把话说完,你说越荣和越骞不一定是替二皇子屯兵,朝中还有其他人掺合其中。”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第272章 你是说,钱太后?!

苏阮抬头看着祁文府说道:“你刚才曾经说,薄家屯兵未必是为了二皇子,是什么意思?”

“你是怀疑,薄家身后另有其人,还是觉得薄家和二皇子都被人利用当了挡箭牌,而嶂宁的事情就只是个幌子?”

祁文府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不过是随口一提,更是为了提醒谢老夫人。

不过是短短一语,就连谢勤和谢老夫人都没有察觉到不对的地方,可是苏阮却直接就提了出来。

祁文府看着她挑挑眉:“你知道什么?”

苏阮这语气,可不像是随口一问,反而倒像是早就知道了薄家的事情,甚至对薄家和二皇子的事情起了怀疑,只是不敢确定。

如今从他口中听到同样的消息之后,想要跟他求证一样。

祁文府微眯着眼说道:“薄家和二皇子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苏阮听到苏阮问话,愣了下微垂着眼睑道:

“我能知道什么。”

“上次宫中出来之后,我就一直留在府中修养,谢侯爷去了嶂宁,大哥也日日都在太子身边无暇回府,我对外面的那些消息还是从你这边听来的。”

苏阮说完之后抬眼看着祁文府,眼中一片坦然,

“我不过是刚才听到你跟祖母说越荣父子的事情时,无意提了一句,说薄家想要在嶂宁屯兵,一家之力是远远不够的。”

苏阮手里摸了摸橘子脖子里的软毛,让得它趴在她大腿上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叫声。

苏阮说道:“你刚才也说了,想要屯兵,天时地利,钱财权势,缺一不可。”

“薄翀在朝中的确是有些势力,他身后的薄家有太后、裕妃撑腰,也的确在京中显赫。”

“可是尽管如此,想要单凭着薄翀一人便掏空了户部国库,甚至隐瞒数年未曾被人知晓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个陈安宁不过是个小喽喽而已,往上之人能钳制薄翀,甚至让薄翀为他所用,那人又怎么可能是什么易于之辈?”

苏阮嘴里十分有条理的分析着,看似合情合理。

可是苏阮却知道,她实际上最大的把握,就是越荣和越骞曾经跟随的安帝。

之前苏阮还曾经想着,如果越荣他们父子和祁文府一样,这个时候还没有投奔安帝,而越骞成为安帝身边大将是后来阴错阳差、机缘巧合的话。

她或许还不会多疑,只以为她之前怀疑不过是多心。

可是越荣父子之前的反应,还有谢渊写回来的信中有关林罡关于那父子二人的猜测,无一不证明她之前所说的那些并非是乱想。

越荣是真的有问题,而越骞怕是此时就已经成了安帝的人,那他又怎么可能帮着薄家去辅佐二皇子?

所以,薄家要么是一早就舍弃了二皇子,转投了他主。

要么就是薄家被人蒙在了鼓中,薄翀自以为自己辅佐的是宇文延,可实际上却被人哄骗,之前经由他手送往嶂宁的那些银子根本就没有留在嶂宁。

薄翀被人当成了挡箭牌,更是被人当成了明面上的幌子。

那暗中未曾露面之人借着与薄翀合力,用着屯兵的借口,让得薄翀和薄家源源不断的将银钱、兵器,送往嶂宁。

而实际上,那些东西早就被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可薄翀却完全不知情,甚至还一直以为那嶂宁屯兵之事是他自己做的。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那天在宣正殿上,祁文府不过是猜测一言,薄翀就会那般神色剧变,甚至后来在钱太后那般言语逼迫之下,以为必死之局,为了保全薄家,不牵连到二皇子和裕妃,生生撞死宰在了宣正殿里。

同样的,也能够解释了,为什么薄翀和薄家明明送了上百万两银子去了嶂宁,可谢渊他们去了嶂宁之后,所寻到的“叛军”却只有区区二、三千之数。

薄家十之八九是成了旁人的幌子,而二皇子宇文延也根本就是那出头的鸟儿。

苏阮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没露出太多异色。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与上一世不同,而越当她深究下去,苏阮就越觉得。

上一世哪怕她权倾朝野,也杀尽了那些曾经害过她的人,可终究有很多事情她都好像从来都没有弄清楚过。

那时候谢家没了,谢老夫人他们也早已经去了十余年。

她自以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却未曾想过,那结果或许只是旁人想要给她的结果而已……

“苏阮?”

祁文府看着我脸色阴晴不定的少女,第二次在她眼中察觉到了渗人的寒意。

上一次时,还是在他们初见之时,苏阮提起荆南旧事,主动拿自己为饵,诱他来宣平侯府设局给他,用那本账册换取他承诺的时候。

祁文府皱眉说道:“你怎么了?”

苏阮抿了抿唇,压住了心头涌动的杂思,说道: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如果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而朝中还有薄家同党,亦或者说薄家和薄翀都只是被人当了靶子。”

“那想要查清楚越家父子的事情,恐怕就更难了。”

“能够这般利用薄翀和薄家,甚至还能将薄家推到人前,自己隐藏在暗处将薄翀耍的团团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手中棋子,那人定然不简单。”

“而且我在想,薄翀并不是傻子,如果不是有极为信任之人,又怎么敢轻易将嶂宁之事放手,甚至不惜代价冒险挪空了国库送去嶂宁那边的空壳子里。”

苏阮说完之后,低声道,“祁四哥难道不觉得,那一日宣正殿上,薄翀死的太过蹊跷了吗?”

“与其说薄翀是自知必死,为了保全薄家撞死在了宣正殿上,祁四哥难道不觉得,他更像是被人灭了口吗?”

“那人是想要让嶂宁的事情止于薄家,让二皇子坐实了屯兵的罪名。”

“薄翀不死,查下去定然越挖越深,可薄翀一死,事情便就此了结。”

祁文府听着她的话眼皮子一跳,蓦的就想起了那日宣正殿内的事情。

祁文府凝声说道:“你是说,钱太后?”

第273章 不配为人

祁文府微皱着眉心:“你是怀疑钱太后暗中扶持了旁人?”

苏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薄翀的死太巧合了些,还有嶂宁的事情,也太过奇怪。”

苏阮挠着橘子的下巴,声音清浅。

“国库的银子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总不会少于数十万两,而薄家得了那么多银子,却还一直在竭尽全力的敛财,想方设法的弄更多的银子。”

“那么多银子,若真全部拿去屯兵,不说几十万大军,可是数万总是有的吧?”

“可是谢侯爷他们去了嶂宁,寻到的不过是数千老弱病残,说句难听的,这些人恐怕连当初从荆南逃去的难民之数都不够。”

“而且……”

说起荆南的难民,苏阮顿了顿,才又继续道:

“祁四哥有没有想过,也许当初荆南的事情,薄家也同样是被人算计了。”

“越骞去找谢侯和林大人,或许是有试探之意,但是他口中所说的当初闵程远他们借由荆南天灾聚敛难民,从中挑选精壮之人囤积兵伍之中的事情未必就是假的。”

“毕竟大陈不是什么朝政混乱,皇帝昏庸的朝廷,皇上虽然性子优柔寡断,也不够果决,可是在大部分的政事之上却还算是清明。”

“在皇上治下,大臣民间没什么反叛势力,近几年除了荆南天灾时被逼起事却又很快镇压下去的乱民之外,也不见有人打着什么旗号想要造反。”

“乱世屯兵易,可想要在天下太平的年代,想要屯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明宣帝不是蠢人,他的确性子优柔,也少了帝王决断,甚至在朝中也有些弱势,可他到底是皇帝。

大陈已经许多年未曾起过内乱,天下太平之下,但凡想要屯兵之人,恐怕才刚开始有所动作就会被人察觉,而唯一不会被人察觉到的,恐怕也就只有像是趁着荆南天灾之时,趁乱掠取民间兵力。

荆南当年到底死了多少人,没人知晓,有多少人失踪,更是没有人说的清楚。

后来州县志上面所记录的那些死亡人数,只不过是灾后大体统算的一个数字罢了。

别说那数字准不准,就算是真准,又有谁能确定,那些人到底是真的死在了那场天灾之中,还是被人趁机掠走改头换面入了军伍之中,成了他人手中马前卒?

远在荆南的越骞父子恐怕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不过是一句话罢了,就能让苏阮猜到了大半的真相。

祁文府听着苏阮口中的话,脸上神色变幻。

他下意识的想要说不可能,可是心中却有个声音在说,苏阮说的事情未必不可能。

就像是苏阮说的,大陈的百姓就那么多,而且朝廷每隔两三年还要征兵一次,各地适龄的兵将之人几乎都入了朝中军伍,其他人若想要屯兵,岂是容易的事情?

私下做什么也就算了,可一旦跟朝廷争抢兵力,那就绝对隐瞒不住。

除此之外,想要屯兵,怕也就只能在天灾之时,趁乱“抢人”,才能既不惊动朝廷,也不惊动明宣帝那头了。

一想到此,祁文府眼底瞬间阴沉了几分。

如果苏阮所猜测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么当初荆南天从头到尾都成了一场惊天大局。

天灾不可控,可天灾之下的人心却已经黑了。

薄翀之所以去碰赈灾钱粮,自以为是为了填补兵部空缺,可实则却是被人利用,而他身后那些人也根本就不是为了那些银子。

他们是为了让得荆南灾情更重,也为了让荆南更乱,更方便他们从中掠取源源不断的灾民。

薄翀成了马前卒,从头到尾都被人给利用了。

而那藏在暗处的人却是丧心病狂到了为了一己之私,便置整个荆南为修罗地狱,让那些不足以为他们选中的寻常百姓成了弃子。

弄出这么大的局面来,只是为了屯兵。

他们简直是该死!

祁文府眉宇之间满是阴戾之色,而苏阮在隐约触摸到真相的时候,也同样眼中冰冷。

她和祁文府是同样的人,为了目的能够用尽一切办法,利用所有能够利用之人。

可是他们心中却有一条底线,也有绝不能逾越过去的良知,若是连这底线和良知也没了,那就真的不配为人!

祁文府开口说道:“所以你怀疑钱太后?”

苏阮点点头:“我听说钱太后和薄家的关系并不好。”

祁文府抿唇说道:“早年是算不得好。”

“钱太后并非是薄家亲女,她和你情况有几分相似,幼年丧父之后,随母亲一同改嫁入了薄家。”

“只是钱太后的命不好,薄家是高门望族,而钱太后生父的身份太低,薄家不愿让钱太后入薄氏宗族,而她母亲也一心攀附薄家,便同意了此事,让钱太后一直以钱氏女的身份留在薄家。”

“后来薄家有女被当时的先帝看重招进宫中封了贵妃,怀了身孕后百般不适,先帝便破例让与薄贵妃关系最好的妹妹钱氏入宫陪伴。”

“谁曾想那薄贵妃却在生产之时一尸两命,先帝伤心欲绝,得钱太后抚慰,在薄贵妃身亡后两个月,便封了钱太后为贵人,让她入宫伴驾。”

苏阮听到祁文府的话,忍不住撇撇嘴角。

“呵,男人!”

薄贵妃死了不足两个月,便能封了她妹妹当贵人,那先帝也不是个东西。

祁文府听着苏阮嘴里那不屑的话,脸皮子一抽,抬眼看她。

苏阮说道:“没说你。”

祁文府:“……”

正正经经的说话,怎么突然就觉得有哪儿不对?

祁文府轻咳了一声,将话题拐了回来,继续说道:

“钱太后入宫之前,跟薄家的关系的确算不得好,听说那时候薄家老太爷对她十分生疏,薄家子女待她也极为刻薄,只有那位薄贵妃与她关系最好。”

“但是后来薄贵妃死后,钱太后又入了宫得了圣宠,便渐渐和薄家缓和了关系,薄家也开始扶持钱太后以及她诞下的孩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

第274章 什么情况之下,你会另投他主?

祁文府说完之后若有所思。

“照这么说的话,薄太后对薄家未必是真心,那她辅佐有薄家血脉的二皇子自然也没有道理。”

这些年钱太后偏爱裕妃和二皇子,反倒是对于身为嫡子的太子不闻不问,十分疏远。

太子才学不错,也是孝顺之人,更得明宣帝看重,早早便被封了储君,钱太后却是从未对他有正眼,而她不喜太子的事情也从不遮掩,宫中朝中人尽皆知。

太子多年碰壁之下,和钱太后感情不好,而钱太后却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了二皇子身上。

宫中但凡有好的,钱太后定然会替二皇子讨要一份,而太子但凡有的,她也定然也会让二皇子有,从某种方面来说,二皇子宇文延在诸皇子之中算是最为特殊的一个,论真起来,一个逾矩之罪是逃不掉的。

钱太后偏宠二皇子,护着裕妃,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冲着薄家而去,是想要让有薄家血脉的孩子登上皇位。

可如今想来,她如果真的想要二皇子登基,让他夺了太子的储君之位,又岂会这般毫不掩饰的高调?

若换成是其他人,哪怕有所偏爱,有所图谋,也断然不会在明白上表露出来,让二皇子几乎成了众人的眼中钉,甚至在明宣帝那里也得不了半分好。

皇帝忌惮,太子防备,这般高调就不怕当了那出头鸟,活生生的成了所有人眼中的靶子?

祁文府手指轻敲着膝盖,说道:“看来,是该好好查查钱太后了。”

苏阮看着他:“查是肯定要查的,只是不是现在。”

“薄家倒了,二皇子也得不了好,钱太后当朝逼死了薄翀,借着替薄家留根的名义大闹宣正殿,皇上都未曾为难过她,我瞧着嶂宁屯兵的黑锅二皇子和薄家算是扛定了。”

“皇上仁孝,太后又和二皇子不同,如果没有真凭实据,贸然去动她得不了什么好。”

祁文府说道:“我知道,就算要查太后,也得等年后了。”

“太后之前因为薄家被皇上严审的事情,大病了一场,然后就得了头疼的毛病,为了这事太医院不少人都倒了霉,我瞧着皇上那架势,是对太后服了软了。”

“这个时候去找太后麻烦,只会碰的一脑袋麻烦。”

“等薄家的事情彻底审清楚,二皇子也落罪之后,我再命人暗中去查钱太后那边,只要她真有问题,就必定能够查出来。”

苏阮自然明白祁文府的顾虑,虽说有些事情要一鼓作气,可是他们都不是没有顾虑没有软肋的人。

祁文府有祁家,她有谢家。

谁都不是像上一世那边能够豁出去什么都不顾的人。

苏阮说道:“这事情,祁四哥看着处理就好。”

祁文府听着苏阮唤他四哥,面上柔和了几分:

“你也别太操心了,有些事情若是真的,藏不住的。”

“如果没有察觉便也罢了,既然已经察觉了,便不会再叫那些人藏在暗中肆意而为。”

“你腿上伤势没好,身子也还弱着,之前卫太医说你在荆南时便伤了底子,身子不比寻常女子那般康健,趁着这次你便好生将养着,外间的事情我会处置干净的。”

苏阮听着他宽慰,点点头道:“多谢祁四哥。”

祁文府扬唇:“你既然唤我四哥,又何必与我客气?”

苏阮是甚少见祁文府这般温和神态的,毕竟上一世她当丫环时,祁文府几乎天天嫌弃,觉得她什么都不会,而且那时候祁文府性子也不像是现在这么好哄。

后来她不当丫环被他撵出府里当了对手之后,他们两人写信的时候也几乎都是在对骂。

见祁文府眼中带着浅笑,一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苏阮突然问道:“祁四哥,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祁文府扬扬唇:“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

苏阮看着祁文府,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

“如果这次荆南的事情没有查明,如果我没有主动引你前来,甚至中了薄家那边的计谋,被他们利用毁了谢家。”

“而你这边没有证据查不出两年前的事情,南元山因为没有证据洗清冤屈,被皇上受不住朝中压力而直接处死,背了户部贪污的锅,你会如何?”

祁文府没想到苏阮会问这个,有些失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那如果是真的呢?”

苏阮有些执着的问道,眼里满是认真之色:“如果皇上当真糊涂之下,处置了南元山,放过了真凶,你会如何?”

祁文府微侧着头,看着苏阮脸上的认真之色,想了想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苏阮闻言却不罢休,继续:“那我换一个问题,你在什么情况之下会选择另投他主?”

这一次,祁文府是真愣住了。

他先是微眯着眼看了苏阮一会儿,这才收敛了笑容皱眉说道:“什么叫做另投他主?”

苏阮抿抿嘴唇,见祁文府盯着她时,脸上神色奇怪,虽然明白这话说出来不好,可却依旧还是说了。

“舍弃明宣帝,舍弃如今的宇文皇室,选择辅佐另外的人登基为帝。”

苏阮是真的好奇。

上一世她跟随了祁文府八年,可以算是最了解祁文府的人,他对明宣帝算不得忠心,可是祁文府是真的从来没有一丝半点的谋逆之心。

南元山死后,祁文府整个人沉寂下来,变得更加冷肃也更为不近人情,可尽管如此,祁文府依旧当着大陈的官,依旧替明宣帝办事,从来没有生出过别的心思。

可是后来,祁文府突然将她撵出了祁家,在朝中弄出许多事情来,逼得明宣帝除了他的官名,而等祁文府再次出现的时候,她已经是陈朝权倾一方的朝臣,而祁文府也摇身一变成了南陈安帝身边的丞相。

明宣帝暴毙而亡,膝下皇子没留下几个,指定的新皇刚登基不到半个月,就被南陈举兵来犯的事情给吓得吃桂花糕噎死在了宫里。

北陈皇室成了天大的笑话。

第275章 我们阮阮

苏阮当时已经是权倾朝野之人,身前身后无数人追随,也同样满目皆是敌人,她不敢有任何退让,也不能有任何退让。

否则便是死之一字。

为了稳定人心,也为了保全自己,苏阮同当时朝中之人一起,择了不足七岁的幼帝登基,又用计寻了当时被下狱的一名悍将以功戴罪,击退了来犯的南陈。

那次之后,苏阮就和祁文府多次交手,安帝和幼帝谁也奈何不了谁,最终便只能以南河为界,划分南北,有了之后南北陈朝对立七年的乱局。

那一世的很多事情都记忆犹新。

苏阮实在是很好奇,明宣帝和祁文府之间君臣之情不浅,祁文府对明宣帝也还算是忠心。

那上一世他为什么会突然背弃了明宣帝,而那个莫名其妙的安帝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苏阮是见过那个安帝的,可她确信,那个安帝在早前的时候,是的的确确没有露出过半点痕迹的,他就好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

那时候民间突然出现所谓的先帝篡权夺位的消息,据说明宣帝的父皇,也就是当初的先帝本不是最初定立下来的太子,更不是皇室正统。

他的父亲和当年的太子是同辈之人,而他父亲原本也只是宇文皇族旁系子弟,甚至连王爷也算不上,不过是个郡王,只是那人颇有手段,后来篡权夺位杀了当初的皇帝和太子一脉,才夺了皇位,摇身一变成了皇权在握之人的。

原本的皇帝是封了皇太孙的,名叫宇文绰颐,是明宣帝的亲堂兄,而宇文绰颐被杀之时,太孙妃侥幸逃脱,腹中留下了遗腹子,算起来应该是明宣帝的亲侄儿,也就是真正该继承皇位的宇文皇族的继承人。

那人被当年忠于太子和太孙的人府中收养长大,学习帝王之术和朝中权谋,隐忍多年,等到成年之后才突然露于人前,摇身一变成了安帝。

那个安帝出现的十分突然,在他出现之前,苏阮从来没有听说过半点有关那个安帝的事情,而祁文府为什么会投奔了那个安帝,更是让苏阮一直都有些想不明白。

苏阮抬头看着祁文府,对上他黝黑的眸子,说道:“祁四哥,我想知道,你在什么情况下,会选择背叛如今的皇帝,另投他人?”

“苏阮。”

祁文府的声音有些低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阮抿抿唇,手中摸着橘子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

她知道自己问这话问的有点没道理。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和上一世不同,南元山没死,户部的事情查了出来,祁文府也不像是上一世那般不近人情,还保留着最初的鲜活模样。

她这么突然的逮着他问什么情况下会背弃明宣帝,不就跟问他“你什么情况下会造反”一样?

这般突兀,怕不是会被祁文府当成是脑子有问题。

苏阮瞬间就退缩了:“算了,当我没问。”

祁文府见苏阮有些沮丧的垂着眼,连带着之前扬起的嘴角也垂了下去,看着整个人有些丧气。

他突然便伸手挠了挠她额前软发,在她抬头看他时,叹气。

“苏阮,要不是我知道你对我没什么坏心眼,我当真以为你这是想要给我挖坑,然后回头再给我扣一个谋逆造反的帽子弄死我了。”

“我是朝中之人,这问题不管怎么回答,都是送命的题。”

苏阮有些尴尬的说道:“我就是好奇……”

祁文府说她:“小小年纪,好奇心哪里就那么重了?”

苏阮被他训的有些不高兴的摆摆脑袋,嘟囔了一声:“不说就不说,你当我犯蠢好了。”

祁文府见她晃动脑袋摆脱了他的手,然后抬眼瞪他,而原本趴在她腿上的橘子也被惊动,跟她同时抬头。

一人一猫都跟炸了毛一样,如出一辙的瞪大了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

祁文府忍不住的又在她脑袋上摸了一把。

“可不就是蠢?”

苏阮顿时瞪他:“祁文府!!”

祁文府见她炸毛,忙举手:“好好,不蠢不蠢,咱们阮阮最是聪明。”

苏阮瞪着他。

祁文府见她模样被逗得闷笑出声,见苏阮瞪圆了眼睛像是真有些恼了,他嘴里咂摸着“阮阮”二字,只觉得无比顺口,若不是怕太过冒犯,这名字当真比苏阮更来的叫人舒坦。

软玉生香

  • 作者:月下无美人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9.2分

金泉阅读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分享站点所提供的公开引用资源,未提供资源上传、存储服务。